第十七章
谷永瑜登上皇位也兩年了,早就學會了隱忍,說是隱忍,其實也是無可奈何而已。
谷永瑜整日里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寢宮頤養宮,九歲的他站在那比他要高上許多的窗前,望著窗外那皚皚白雪,此時已是大寒時節。
常言道:小寒大寒,無風自寒。
可此時谷永瑜似感受不到一般。
谷永瑜這兩年常常獨自一人,站在這窗前眺望,常常不自覺便淚流滿面。
小祥子急急忙忙跑進來,就看見皇上又獨自一人站在窗前落淚,也來不及撫慰兩句,急聲道:「陛下,太上皇,太上皇快不行了。」
「什麼?」谷永瑜回過神來,急忙往外走:「我要去見皇爺爺,我要去皇爺爺。」
那些公公今日不像往常那般攔著他,反而在前面帶路,谷永瑾無瑕思慮其他,一路跟著進了太上皇的宮殿,床前跪了一地的太醫。
見到躺在床上的太上皇,谷永瑜不敢置信,面黃肌瘦,臉色發黃,身形消瘦,谷永瑜記得每次見他都是高高在上,精神抖擻的,不過兩年時間,竟成了這樣。
谷永瑜慢慢靠近,床上的太上皇見他走來,顫巍巍伸出手,想要說什麼,卻只有「啊…啊…啊…」的聲音。
谷永瑜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皇爺爺,皇爺爺您怎麼樣了?您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看著谷永瑜,太上皇想說什麼,張張嘴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谷永瑜將耳朵靠近太上皇的嘴邊:「皇爺爺,您想說什麼?我聽著,您說,您說好不好?」
太上皇只能將全身的力氣用在握住他的手上,眼睛堅定,像是最後的囑託。
谷永瑜回頭,看著一地不敢抬頭的太醫:「你們在幹什麼,皇爺爺都這樣了,你們為什麼還不來為他診治?起來呀,過來呀。」
田相近了跟前來,谷永瑜這才看見田相也在,田相一臉痛心:「陛下,太上皇本就年事已高,祭月夜更是傷及了龍體根本,這兩年來太醫極力養護,精心照料,才拖得了這兩年光景,時至今日,已是回天法術啊。」
谷永瑜不信的搖頭:「不會的,不會的,皇爺爺不會有事的。皇爺爺,您知道嗎?這兩年我一直在等著您好起來,我還在等著您好起來呀,我還小我當不好這皇帝的,您一定要好起來呀。「
田相聞言道:「太上皇平日里總囑託老臣,要臣一定儘力輔佐您,臣絕對不會辜負太上皇的囑託,一定輔佐皇上,將這大齊打理得井井有條,國泰民安。「
剛說完這話便聽見床上的太上皇猛烈咳嗽了起來,似乎要將那心,那肺,那肝都咳出來一般。
聽見這動靜兒,眾太醫都連忙起身,要上前來查看。
谷永瑜也慌了,正要起身讓位,太上皇握住他的手,忽然鬆了,就這麼落了下去,咳嗽也沒了聲響。
谷永瑜更加慌了神,太醫連忙上前,摸了摸脈,探了探息,又連忙跪了下去:「太上皇賓天了。「
剛站起來沒多久的一眾人等又跪了下去,谷永瑜聽著那些太監一道一道將賓天二字穿出宮殿,在這宮裡最後的一絲希望徹底沒了,坐在那裡,就這麼看著太上皇的遺體,滿臉只剩下絕望。
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皇爺爺啊,才大哭了起來:「皇爺爺,皇爺爺,皇爺爺您醒醒啊…」
皇宮內養著一隊信官,這隊人馬平常只負責養信鴿,一旦喪鐘敲響,他們便飛身上馬,整裝待發。鴿籠前的人便時刻準備放飛鴿子,二十七聲鐘響一落下,便立馬打開鴿籠,這隊人馬也立即出發,快馬加鞭將此消息送到大齊的四面八方,各個城池。
所以這些信鴿也被稱為喪鴿,這隊信官也被稱為喪官。
四五十人快馬加鞭,塵土飛揚,路上的行人匆忙避讓,胡老漢連忙穩住自己的攤位,不過頃刻間這些人便沒了蹤影,若不是這滿天的塵土,與慌亂的人群,真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年紀尚小的自然不明白,皇宮裡出來的馬隊哪有如此陣仗的?
可像胡老漢這樣,上了年紀的卻是見過的。
在宮內一定去了一個最尊貴的人,兩年前梵蠱實行刺殺,只剩下了年邁的太上皇,與當時只有七歲的皇上。
這兩年太上皇又重病不起,這二十七聲喪鐘便只能是因太上皇敲響。
一時之間,整個蜀城跪倒一片。
谷永瑜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頤養宮的,他只知道,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在這偌大的宮城內,孑然一身,無人可依,無人可信。
小祥子見他這般,實在擔心他干傻事,便一步也不敢離開他,他卻只是失魂落魄的回了寢宮,然後就躺下睡覺了,卻一直是睡得迷迷糊糊的。
小祥子等了一會,見他一時半會不會醒來,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走出寢宮,只轉了個彎兒,就看見田相站在那兒,小祥子連忙上前行禮:「相國大人。」
田相問道:「如何?」
小祥子道:「回稟相國,回去就睡下了,看起來並無大礙,只是不知道心裡是哪般滋味。」
田相盯著小祥子:「給我盯緊了,一定不能讓他出事,明白嗎?」
小祥子答道:「奴才明白。」
田相自衣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小祥子:「找個機會,將這信中的內容,含糊的透露給他,若他問起出處,你就說小時候聽那些老太監偷偷談論的。他再追究,你就說什麼都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這些。」
小祥子恭敬的接過信,道:「奴才明白。」
田相點頭:「嗯,去吧。」
小祥子欲退下,又聽田相道:「你的家人都十分想念你。」
小祥子忙跪下磕頭:「奴才謝相國大人的培育之恩,更謝相國大人對奴才家人的照顧,小祥子定當盡心竭力報答相國大人。」
相國看著腳底下跪著的那身影,也不過九歲,小小的一團,忽覺得有些好笑,自己的大業竟然有這麼個東西的參與,轉身的同時揮揮手:「我自當信你,去吧。」
待田相走遠了,小樣子才敢抬起頭來,望著田相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去不掉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