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一句話的沉重

  大會在繼續，鑒賞自然也在繼續。


  三十一件展品，展覽風格一直保持穿插的模式進行，一尊雕塑、一件兵刃、一幅字帖，如此輪迴。


  而就在冬青海一行不斷鑒賞著大宗師級作品，一次又一次震撼於作品的神異的時候，另一邊，第二批人也終於來到了第十層。


  與此同時，緊隨其後，在臨近正午的時間點，第三批客人也是登上了魔雲台。


  「童師，你說咱們兩這招呼都沒打就貿貿然過來，師尊他老人家不會生氣吧？」


  第三批客人之中，一個賊眉鼠眼，不斷東張西望的青年人小聲的對身旁的同伴說著話。


  如果此時蕭鐵在此，必然能夠認出，這不正是他的兩個逗比徒弟，祝生和童安嗎？

  童安瞥了一眼祝生，頗為無奈：「你能不能別說了？一遍又一遍，有意思嗎？還有，就算師尊怪罪下來，關我什麼事？要到倒霉也是你，反正我的任務可是完成了的。」


  祝生臉一黑，一下子無語了。


  可不是嗎？


  原本這一次來無名鎮，本該只有童安一個人的，因為蕭鐵交給他們的任務，童安已經完成了，這一次過來，可以說有理有據，而他的任務，卻是連線索都沒找到，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機會實在難得，他也不會這麼早跟著過來挨罵。


  可是，過都過來了，祝生不可能再回去吧？


  悶悶不樂的祝生已經開始暗暗尋思到時候被蕭鐵發現后該怎麼回答了。


  ……


  第十層。


  隨著第二批人的到來，第一殿再次熱鬧了起來。


  不過這一批的檔次明顯不同，其中沒有至尊，自然也就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抗那尊雕塑的威壓，以至於這些人只能遠遠觀望，不敢靠近，痛心疾首。


  不過這群人也有他們自己的收穫。


  雖然他們不是至尊，無法從雕塑上得到直接的收穫，但是相對的，這些人都是特殊職業者，如朝聖一般，崇拜而又渴望的從雕塑之上吸收自己所需的知識，以此提高自己的技藝。


  緊接著第二殿，鑒賞崑崙鏡。


  這一次，因為沒有了雕塑的忌諱，每一個人都進行了嘗試，收穫也是無法想象。


  不過因為人多的緣故，他們花費的時間，必然比至尊一行長了不少。


  不過，就算長，以一次『輪迴』平均10秒計算，一次『偽-崑崙鏡』足以幫助十人同時進行『輪迴』的能力，第二批總共兩萬多人，倒也不是長得無法接受，也就7個小時左右而已，畢竟第十層屬於高端鑒賞區，不用擔心時間問題。


  在每天鑒賞的人數只有兩批的情況下，雖然第三批人已經早早來到了第二殿外，卻沒有造成絲毫影響。


  而當這第二批人來到第三殿的時候，至尊一行，卻是已經出現在了第六殿了，時間差正好完美隔開。


  ……


  「師尊，這，這些真的都是那位的作品嗎？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隨著人群來到第三殿。


  賀仙兒一臉的難以置信，她豁然發現，自己對蕭鐵的了解，似乎只是冰山一角，蕭鐵在她眼中，越發神秘起來。


  和賀仙兒不同，妙音韻雖然也有些驚訝，但卻並不是震驚，或者在她看來，能夠在八十八年前就表現的神秘莫測的蕭鐵，能夠有如此能力，並不是不能接受。


  恍惚間，妙音韻又回到了八十八年前，蕭鐵在眼皮子地下左右逢源，最終力挽狂瀾，施展出早已經失傳的絕技『靈風截脈手』，最後又在兩位天級強者，數百拜壽客人眼皮子地下直接憑空消失。


  搖了搖頭，妙音韻沒有再多想。


  第三殿，其中展示的是一塊以鐵板為紙，以刻刀為筆書寫的字帖。


  字帖只有一句話。


  但是，當包括妙音韻等所有人在欣賞到這幅字帖之後，場面一度陷入寂靜。


  魔前一叩三千年

  回首凡塵不做仙


  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耳根的《求魔》，沒有人知道這句話中，那名叫蘇銘的少年的故事，自然也不知道這句話代表了什麼。


  但是，不管是誰，在心中默默念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全都呆住了！

  一股撲面而來的厚重感，一種冥冥中的奇異力量自每一個人心底湧現，眼前彷彿有一片朦朧的幕布在掀開，一片波瀾壯闊的宏偉世界正在向他們述說著什麼……


  這種畫面很模糊，但極為深刻。


  模糊中，他們沒有看清絲毫幕布之後的畫面，只隱約看見一位少年不屈的身姿……


  但模糊之中，卻有一種刻骨銘心，倉惶的世界，這種刻骨銘心幾欲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卻又隱隱從中體悟到了一些什麼。


  那是『魔』的含義……


  不知道過去多久，陸陸續續有人從這種狀態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的人們沒有打擾其他人，但無一例外的，發出一聲無聲的嘆息。


  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在嘆息著什麼。


  感慨萬千匯於一心，卻無法說出這種感慨是什麼。


  矛盾之中，幾乎讓人憋瘋，恨不得仰天長嘯一聲。


  好半響，眾人沉默之中，默契的對著字帖深深的鞠了一躬。


  因為他們非常清楚，這一刻，他們的心變了，被一幅字帖改變。


  那是一種無形的升華，雖然此時所有人暫時還不知道自己獲得了什麼，但是他們非常清楚，這必然不是壞事，從這幅字帖之中，他們得到了極大收穫，對於他們以後的武道修鍊，將會起到難以想象的幫助。


  「魔前一叩三千年，回首凡塵不做仙……」


  一位老人吶吶自語的念叨著，目中透著思索。


  他不知道『魔』是什麼，這個世界尚未有魔這個概念，唯一和『魔』有聯繫的，就只有魔獸，但眼前這個『魔』，顯然和魔獸沒有絲毫關係。


  不過，他卻大致理解『魔』這個字代表的含義，加之蕭鐵傾注在字帖文字之中，關於《求魔》一書的精髓，只要不是遲鈍之人，必然可以從中感悟到『魔』的意義。


  他也不知道『仙』是什麼，這個世界更是沒有『仙』的存在。


  然而，當這一句話連在一起，卻讓老人有了一種明悟。


  一種沉重而晦澀的明悟。


  恍惚間，老人心中閃現過在第二殿中，『輪迴』之時自己一生的經歷，一幕幕回憶在腦海回蕩，本就經歷過『輪迴』洗禮的老人，再次將那種刻骨銘心的心情充斥整個身心。


  這一刻，老人內心五味雜陳，心中下定了決心。


  武道，是他一生所最求，但是，一生追求武道，他獲得了什麼？

  默默離開第三殿，老人回過頭來再次深深的對著這方殿宇一拜，毅然離開了無名鎮。


  他想家了，迫切無比的想！

  哪怕在等一天，也無法等待！

  經歷過『輪迴』，再經歷了字帖一語的洗滌，老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為了武道，他失去了太多，雖然至今他都沒有放棄武道，但是他卻突然發現，自己以前的執著，到底有多傻，多麼的可悲！

  親朋好友一個個失去，有些是無形之中，有些是和他有所關聯，原本對於這一切，他都沒有在意，或者說，選擇性的忽視了這一切！

  但是，這一刻，隨著內心深處的一幕幕記憶被喚醒，他突然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老夫，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修鍊？」


  「回首一生數百年，老夫除了這一身高不成低不就的武道修為，還剩下什麼？」


  「魔前一叩三千年，回首凡塵不做仙……」


  「初心已失，悔不當初……」


  老人並不是唯一一個如此的人。


  當離開第三殿的時候，兩萬多人之中，片刻之間，有數百人和老人一樣，沉默之中，匆匆忙忙離開了無名鎮。


  還有更多的人陷入思考。


  有人淚流滿面，口中呢喃著那字帖上的那句話，呢喃之聲透著濃濃懊悔和哀愁，讓聽者落淚：「魔前一叩三千年，回首凡塵不做仙……呵呵，可惜，現在明白，太晚了啊！~」


  可不是嗎？


  很多人感同身受！

  曾經不懂得這些，失去了太多，當這一刻終於懂了之後，他們暮然發現，回首之時，他們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呼！~

  妙音韻眼中透著一絲紅，深深呼出一口濁氣，苦澀之中低聲喃喃：「仙兒，結束這一次事情后，我們就回去吧。」


  毫無疑問，就算是妙音韻，這一刻心中也是想到了太多。


  她是宗門的天之驕女，八十百年前，更是被奉為整個宗門未來接班人的希望，不管是宗門的同門，還是她師尊，都對她寄予了厚望。


  然而，她卻辜負了所有同門，以及師尊的厚望，一遭心破，頹廢百年。


  百年之間，她的心封閉，不問世事。


  當年，師尊去世之時，她尚且在閉死關渴望突破，然而時至今日，回想起來，她的心徹底觸動了。


  她，打算回去。


  雖然如今回去，已經於事無補，失去的已經失去，她只能跪在師尊墳前哭泣。


  但是，她不想一錯再錯。


  雖然師尊去世了，但是，她還有師姐，還有同門，還有弟子，她們同樣為了她，在這近百年間操碎了心……


  「嗯！~」


  聽見妙音韻的話，賀仙兒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緊接著喜極而泣的連連點頭。


  這近百年間，賀仙兒是唯一一個對妙音韻最了解的人。


  但也正是因為了解，她才知道，這些年，自己的師尊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況，那種狀態，讓她心如刀割，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她知道，那是妙音韻的心魔，是她的執念，如果不是她自己想通，外人是決然無法改變的。


  她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這一等，就是十多年。


  如今，這一刻終於等到了。


  就彷彿解開心頭結的是自己一般，賀仙兒就如小孩子一樣，一邊哭，一邊笑……


  妙音韻看著賀仙兒樣子，眼淚終於忍不住，直接落下，紅彤彤的雙目溺愛的望著賀仙兒：「仙兒，這些年，辛苦你了……」


  「不，仙兒一點兒也不苦，只要師尊您能好，仙兒比誰都幸福！」


  ……


  一個又一個人進入第二和第三殿，一個又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兒幡然醒悟。


  這些人。


  有的直接離開了無名鎮，有的留了下來。


  離開的，迫不及待的去彌補自己的過錯，以及捍衛自己的未來。


  留下的，有的是因為他們已經無家可歸。


  但更多的，還是一種壓抑中的忍耐。


  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已經有了決定，只是相較於其他急切的人來說，他們的做法更加含蓄罷了。


  ……


  鑒賞繼續，一件件作品不斷呈現。


  但是，所有人的心情，卻已經徹底改變了，早就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興奮，有的，只是虔誠和肅穆。


  別的不說。


  往昔，就沒有一件如『偽-崑崙鏡』和那幅字帖般的作品，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所有人對這些大宗師級作品的作者保持十二萬分的尊敬了。


  第四殿，一尊佛陀的雕塑出現在了殿宇之中，剛剛接受過心靈洗滌的眾人，從這尊雕塑上感受到了難得的平靜和祥和，讓本已經無比浮躁，幾近讓人瘋狂的煩躁在這一刻得到了緩解。


  第五殿，一件名為『鳴鴻』的寶刀盡顯靈器之強大。


  第六殿，一幅刻錄著整篇『長相思·山一程』詞的字帖再次讓很多人感同身受。


  ……


  是夜。


  無名鎮第七層。


  一尊如藍水晶般的小鳥優雅的趴伏在一張軟塌上，而在小鳥所在的隔壁，一個一臉疲倦的身影幽幽轉醒。


  「唔~頭好痛……」


  連續半個月，三十件大宗師級作品，幾乎是不眠不休的情況下，饒是蕭鐵修為提升了很多，也是根本扛不住，當最後一件作品完成的剎那，迫不及待的就將消息通知了莫清風他們，然後倒頭就睡。


  不過饒是如此，當睡醒之後，蕭鐵依然感覺頭痛欲裂，那是精神力一次又一次透支之後的後遺症。


  咕咚咕咚慢慢的灌了一口水，這才感覺舒服了不少。


  「呼！~也不知道現在鑒賞大會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