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你不懂後宮(2)
範文淵在我耳邊說的話一直在我耳邊縈繞,我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這麽做?衛良人的罪責若是這樣細查下去,大概可以出本書了,隻要揭發即可,何苦要給她們家扣上意圖謀反的帽子?難道,是為了削弱江美人家族在朝在後宮的勢力?
我滿懷心事的和慕道堯走上了馬車,打道回府,慕道堯看著我麵露愁態,少了平日裏的生氣,加之方才在大王殿的種種與後來範文淵借步說話,慕道堯心中也能猜出了個大概,隻是,他心裏仍存疑惑。
慕道堯坐在車內,微閉著雙眼,沉默的空氣彌漫,終被慕道堯率先打破,“範大人是燕國使臣,身份特殊且複雜,你不該和他糾纏在一起!”
我抬頭看向慕道堯,他麵容鎮定,可言語間卻叫我聽不明白,“據我所知,範大人原為燕國書生,以賣字畫為生,家中已無人,前些年,幸得燕太子丹賞識,方得入府為幕僚,也因太子丹,範大人才得燕王重用,曾多次出使列國、治災、從軍出謀劃策……在燕國,也是個名噪一時的人物。不過後來,燕太子丹受困於秦,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些,這次得以出使秦國,也是依靠了潛逃回國的太子丹,方才有這個機會。”
我才說完,慕道堯立刻接話道:“你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
我不解,“怎麽說?”
慕道堯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範大人與我秦國大將王翦之子王賁,乃是至交!”
“這個我知道!範大人曾受燕王命,在外遊曆,期間,遇到了王賁將軍,兩人酒酣暢談一夜,誌趣相投,便結交了。不過,他們在一起時,隻論風雅閑適,從不談及政事!”
“這都是你派人查到的?”
“不,是他告訴我的!”
慕道堯一頓,緩緩睜開了眼睛,淡淡又問:“你信了?”
我緩緩回道:“沒理由不信!我和他素昧平生,於情於理,他都沒必要騙我!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麽重要角色,也不傷及誰人利益,騙我做甚?”
慕道堯突然沉著氣冷冷一聲說道:“如果你再同王上近一步,你就有十足的利用價值!”他的語氣聽似十分平和,卻透著一股子的慍怒。
我心有些慌了,又長歎一口氣,“爹,你都知道了?”
慕道堯淡淡說:“並不完全知道!你可知?王上看你的眼神裏,有憐愛!有欲望!有征服欲!為父在朝為官多年,從未見過王上有過如此強烈的欲望想要征服一個人!我這個外朝官員都看出來,王翦王賁父子、李斯、趙高,甚至後宮眾夫人!你當他們真傻?”
慕道堯並沒有對我咆哮怒吼,也沒有痛罵,可道出的實情,卻叫我無言以對,我低下了頭,不知該說什麽。
慕道堯轉頭看向我,冷冷說道:“茵兒,你才十四,卻才智過人,表露出的真性情,不受規矩世俗所束縛,這股子新鮮勁兒,難免王上會動心!你很聰明,卻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被他這麽一番算是數落吧,嘟著嘴,嘟囔著:“聽不懂,慕老頭,你說明白點!”
“你表露出的過人之處,麵上是深得王上喜愛,隻要王上一聲令下,你就可入後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隆寵遠甚江美人和溪兒,可是,你可知道,由此也會惹來殺身之禍!”
我小聲嘀咕著,“這不還沒死嘛!”
慕道堯低罵一聲,“放肆!”然後惱怒的看著我,又壓迫自己冷靜以對,“你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倘若有一天,你被迫要做自己不願做的事,遠走他鄉,無論結果好壞,難保不會性命不保!”
我感覺,慕道堯這是認真了的,他似乎又在隱瞞著什麽事!這又是暗示了我,難道……終有一天,我會被迫遠走他鄉?難道,嬴政有一天,會逼我?
我看著慕道堯,緊迫的問道:“慕老頭,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什麽?什麽被迫要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什麽意思?”
慕道堯麵露愁態,又心疼的看著我,沉痛的心情難以隱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丫頭,爹除了是秦之官員,更是慕家之主,我的一言一行都要為國為家考慮,而你現在既然已經被卷進其中,日後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慎重!”
我看著慕道堯,難言之隱間,我看得出他有多麽的無奈,從我來到這裏的那天開始,以一個七歲孩子的視野看,慕道堯就是家裏的天,他無所不能,雖然我總調皮闖禍,可我心裏卻是十分佩服敬愛他的。可現在,我突然感覺,他已不再能夠為我擋去所有事,他的無可奈何又不能言說,讓他心裏十分難受。
我反拍了拍慕道堯的肩膀,笑著說:“慕老頭,那都是日後的事了!別這麽多愁善感的!有句話不是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的!要實在不行,就坦然接受唄!這也就不存在什麽逼迫不逼迫的了!”
“茵兒……”慕道堯眉頭皺得更緊。
慕道堯剛想再說些什麽,就被我打岔道:“行了,慕老頭,衛氏被關在哪?”
慕道堯一驚,“你要幹什麽?”
我噗嗤笑了一聲,“瞧你緊張的!我隻是想去看看她,最後再去陪她說說話,就當送她一程吧!她也是個可憐之人!”
“可你我這樣的身份前去,傳出去,隻怕又是一番風雨!”
我知道慕道堯的擔憂,可是,衛氏已經罪無可恕,誰還會留意一個將死之人?我緩緩說:“衛氏對於眾人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誰會注意她?正好,我去,也是想證實點事。”
慕道堯思量了一番,答應了,“爹陪你去!”
“嗯!”
我們的車馬行向了大牢的方向,我的心卻異常的平靜,又會出現對衛良人瞬時的憐憫。
以前聽過秦國牢獄之可怕,可是今天親眼見到,如果真的有地獄,那麽這裏如同烈獄般叫人心驚,灰暗無比,長年沒有陽光照射,隻有微弱的火把的光芒,陰森可怖,人走在裏麵,影子被拉得很長,延伸得仿佛看不到終止的地界。
我忍不住躲到了慕道堯身後,緊緊揪著他的衣袖。慕道堯拍了拍我的手,輕聲說:“沒事,看路!”
我點點頭,逐漸壯了膽,一點一點向著衛氏的牢房靠近。牢獄裏是一切狼狽的存在,也是一切肮髒的記載。長年未見陽光的婦人滿心期待的趴在透著一個小空光束的牆麵,努力向外窺探,盡管什麽都看不見。兩個披頭散發的髒亂老漢,為爭最後一口湯撕扯捶打對方。我不經意皺起了眉頭。
“大人快些,叫人察覺,小人小命難保!”獄卒開了衛氏的牢門,鞠躬行禮說道。慕道堯往獄卒手中塞了錢,揮揮手,獄卒便滿臉奸笑的退開。
我看著衛氏此刻的髒亂,整個人頹圮不堪,全然失了精氣神,終日渾渾噩噩的躺在草堆裏,聽到一點聲響,便拖著無力的身子狼狽爬起來,滿懷期待的問道:“王上!可是王上來接我?”
我靜靜看著衛氏如此姿態,既覺得如此狠毒之人就該冷漠以對,但又覺得她現在咎由自取後更透著一絲的可憐。說到底,她也是後宮中的犧牲品,為了嬴政的寵愛,為了名利,不惜豁出一切!這到底是癡?還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