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幕 屍潮I
旁沉鬱的黑夜，零碎星光掙脫蜿蜒的雲霧，一縷光線從天而降，落在四散開來的乾草垛旁。
窸窸窣窣。
蚊蟲朝著濃郁的血腥味，飛越被壓扁的綠草地，朝著前方扇動翅膀。
景色變得明朗開闊，但因為光線黯淡，顯得混沉。
房屋傾倒，鮮血乾涸，鐵器碎裂，小徑布滿車轍腳印，這裡是索耶聯盟的一處村莊。
屍體隨處可見，被怪物開膛破肚的，自己吊死在樹上的，更遠處的樹林里，還有赤裸的面目全非的一些女人。
由於綠色霧氣的逼近，這處村莊和大片大片土地被捨棄，士兵和當地的大部分村民在三天前便離開。
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以及身無分文的人。
老人首先在蔓延開來的綠色霧氣中掙扎著死去，其次是小孩，然後是體質較弱的年輕人。
綠色霧氣持續了三天三夜，消散之後，樹木的外皮出現了厚厚的一層綠垢。
而現在，綠色霧氣消散后的第一個夜晚，黑影扒開狼藉的乾草，血紅色的眼睛瞪大。
他瞧准了前方的幾具皮膚髮紫的屍體，吞了吞口水，吃力的拉動身後的拖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咚！輪子掉進淺坑裡，握柄一震，他隨即咒罵著趴下來，卻在輪子的間隙里看見一雙女式靴子。
「？」
他一怔，眼睛眯了起來。
藉助微弱的星光，他看清上面的一些花紋，很顯然，那不是這片貧瘠的地方會有的高級品。
眼前一花，靴子不見了。
「別亂動。」
立刻，美妙但是沙啞的女聲響了起來，鏽蝕的劍刃搭在他的脖子上。
光是聽著這輕柔的聲音，男人就能想象到對方那驚人的美貌。
吞咽口水的聲音加快了，他舉起自己的雙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但對方比他更快。
「你在這裡幹什麼，搬運屍體？」
拖車上面堆滿了屍體，有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各種各樣。
「沒幹什麼，小姐。」
男人嘿嘿一笑，血紅色的眼睛向下看，「大家都差不多死光了，剩下的也得了怪病……這些屍體丟在這裡也沒人要，我拿了又有什麼關係？」
女聲一陣沉默，聲音低了一些，「你也得了怪病，還有多少人活著？」
「.……」
男人歪著頭，似乎是無法理解這個問題的含義。
「有些人長了枕頭那麼大的膿瘡，有些人變成了怪物，有些人爛成了屍體.……我的臉已經爛的差不多了，沒什麼知覺，我也不知道誰還活著，我是隔壁村子的。」
「我本來是個村夫，一覺醒來就是漫天的綠霧，有人慘叫有人逃跑，我用被子裹住自己，關在柜子里躲了三天，出來什麼都變了。」
「待在這種地方，誰也沒得救，你說呢小姐？」
男人試探著轉過身來，劍刃仍舊搭在他的脖子上沒有移動，他膽子大了一些，抬起頭。
「天哪.……」
他一陣哆嗦，失聲道。
對方就像傳說中的仙女那麼驚艷。
灰舊的斗篷下露出白皙美麗的下巴，柔順的褐發垂到高聳的胸脯兩旁，陰影中閃爍著一對妖精般的褐色眼眸。
還有那修長的雙腿，雖然用皮褲包著，但是他能肯定那比鎮里的貴族小姐還要漂亮。
很快，自慚形穢的他垂下頭，卻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美麗的小姐，為什麼你……唔，你看起來一點事情也沒有？」
對方把鐵劍收了回去，男人揚起眉毛注意到她手套上的奇特花紋。
「我……是職業者，嗯，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說實話，我不能為你做什麼。」
娜尼雅嘆息一聲，這幾天里，她嘗試著繞開霧氣深入索耶聯盟，但霧氣蔓延速度很快，她路經幾個城鎮都已經空無一人。
只有狼藉，乾涸的血跡，屍體。
一路過來，她還結束了不少異變的痛苦的生命。
「職業者，那是什麼？可惜啊……」
男人似乎是無視了娜尼雅的話語，來回掃視著她，開始了莫名其妙的嘆息。
娜尼雅一陣疑惑。
「真他嗎的倒霉！！」
先前還保持著平靜的男人猛然暴怒，像野獸一樣嘶吼，「亞亞娜也走了，肯定是跟著那個畜生騎士.……你告訴我，女人的話是不是都是放屁，像你們這些漂亮的女人.……」
某種危險的光芒從男人眼底射了出來。
娜尼雅挑了挑眉頭，有些戒備地舉起鐵劍，「聽著，你應該保持理智。」
她的話語沒起到任何作用。
「下賤！不知廉恥！」
他猛地伸出長出綠色指甲的手，朝著娜尼雅撲了過去。
「我要撕開你的衣服！讓你乖乖的.……」
娜尼雅的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眼前男人不知為何失去了理智，伴隨著身體很明顯的怪物化，多半是抑制不住屍變的發作了。
連帶著一些原始的慾望也噴發出來。
噗呲。
寒光閃爍，劍刃切斷男人的雙臂，鮮血直流，後者摔倒在地，腐爛的臉龐痛苦地縮成一團。
「啊啊啊，痛死我了……」
鮮血的顏色呈現出暗綠色，可見男人的屍變完成的差不多了，不過他意識還殘留一些，此刻發出求饒。
「現在該告訴我了，你搬運這些屍體用來做什麼。」
娜尼雅目光清澈，「我能分辨一個人是否在說謊.……取決於你的回答，我會考慮要不要折磨你。」
這麼說著，她那緊握著鐵劍的手顫抖了剎那，果斷地揮下，將男人的左腿齊根切斷。
慘嚎響起，男人眼中的驚怒轉變為恐懼，他吸著冷氣，「我知道了，我，我會告訴你。」
鮮血和生命的流逝讓他冷靜了許多。
同時，娜尼雅釋放了某種威斯特瑪法術，讓他暫時感受不到痛楚。
「是一群人，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來的，他們找到了我們這些倖存者，讓我們搬運屍體，不然就讓我們身上的怪病發作……以此折磨我們。」
「什麼樣的一群人？」
「穿著黑袍，身材瘦弱，他們住在塔歐村，就是東邊樹林後面的那個村子。」
「他們要屍體做什麼？」
「我不知道，他們神神秘秘的，誰也不敢違抗他們。」
這麼說著，男人似有所覺地歪著頭，血紅的眼睛滲出液體，「我快死了，美麗的小姐，很抱歉我先前的所作所為。」
似乎是意識模糊，他開始語無倫次。
「這個時代的漂亮女人的貞潔就像湖水裡的精靈一樣稀有，亞亞娜和你一樣美麗，噢，小姐，你還是……嗎？」
娜尼雅咬了咬嘴唇，露出不忍之色。
她沉默著將鐵劍插在地上，俯下身子輕聲說道：「我會安葬你的，很感謝你的幫助。」
頓了頓，她平靜地繼續道：「我會把我最寶貴的東西交給我最心愛的人，我相信你口中的亞亞娜也是這麼想的。」
男人的瞳孔放大，眼神很快黯淡下去，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