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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外甥

  楊府後花園。


  一場秋雨過後,園色清晰,空氣中瀰漫著花草的清香。


  荊詞最喜雨後出來漫步,積水濺青羅又如何,大雨一洗塵色,置身園內,耳目一新。


  她坐於亭內,靜靜聆聽園中的鳥鳴,親近自然利於思考。


  「啊——」


  驀地,額頭被突如其來的一塊飛石子擊中,好生疼痛。


  「四娘子怎麼了?呀——額頭紅了。」


  「你誰啊?」一少年手中把玩著個彈弓,大搖大擺地從轉角處走了過來。


  荊詞揉著紅了的額頭,「你又是誰?怎麼不看著點人。」


  「這是大娘子的長子,李諶李郎君。」芳年悄聲在主子耳邊道。


  荊詞朝他打量,來者穿一身白色衣裳,皮膚光滑,模樣俊俏,舉止頗為放蕩不羈。原來他就是長姐的兒子,年紀比她還長三歲的大外甥?來長安的路上她聽芳年說過,想不到他也住在楊府。


  都年方十八了,真頑劣。


  「誰讓你坐這了,妨礙我打果子。」李諶理直氣壯。


  荊詞不悅,「你打人還有理了?怎這般頑劣且沒禮貌。」


  「我哪知這坐人了……你究竟是何人?」


  此人真是……荊詞無奈,盯著眼前狂傲的大孩子,罷了,不同他計較。


  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是你四姨。」


  「四姨?」李諶詫異,「我怎麼從沒聽說母親還有你這麼個妹妹?認的義妹吧?這把年紀認乾娘就成了,還認什麼義妹啊……」


  「親妹妹,」荊詞眨巴著眼睛,「來,叫聲姨,姨賞你見面禮。」


  「親妹妹——我母親竟然還有個親妹妹?怎麼可能!」李諶目瞪口呆,一臉驚訝。


  「如假包換的親妹妹。」荊詞瞟了眼他手上的彈弓,頗為不屑「十八了還玩這種小兒玩意兒,真幼稚。」


  「幼稚?你少小瞧我。爺打彈弓可謂百發百中。」


  荊詞啞然失笑,這貴公子楊壽雁養得真好,風雨不經,一派天真。


  「哎你、你蔑笑我?」李諶指著她,好似被他抓了個正著。


  而且還沒頭腦,荊詞心裡默默加了一句。她懶得與他糾纏,遂低頭自顧自吃起點心來。


  「你無視我?」李諶逼近,「喂,我跟你說話呢!」他伸手推了推兀自吃東西的荊詞。


  「行行行,你玩去吧。」


  「不成,你——」


  荊詞略微不耐煩,拾起桌上他方才打過來的石子,指了指亭子外垂下來的一熟透了的雞蛋大的果子,「看準了。」


  隨即抬起手,瞄準,扔——


  一擊中命中。


  他看著眼前的情形,鬥志瞬間被激起,「我要跟你比試——」


  荊詞一邊嚼著香甜的雪梨,一邊慢悠悠道:「不比。」


  「不成。」李諶抓住她的手腕。


  「哎,幹嗎啊,」荊詞掙扎,「放手……」


  一旁的芳年見狀趕忙上前央求,「李郎君,四娘子的傷口才好不久,使不得啊……」


  李諶蠻橫起立,「你不比我就不放手。」他從未遇到過對手,這個突然出現自稱四姨的人,成功挑起了他的鬥志。


  「你——」


  李諶揚著頭顱,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他就是要挑事,怎麼著?

  「成,你把那隻風箏拿下來,我就跟你比。」她拗不過他,便用緩兵之計。


  李諶順著荊詞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一棵陡峭的高樹上掛著一隻斷了線的風箏,被樹枝卡得死死的。


  「那麼高……」


  「不準找人幫忙,若你能憑一己之力取下來,我就同你比。」對付特殊的人,就要用特殊的辦法。那棵樹高挺陡峭,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能爬上去才怪。


  李諶望了望風箏,又看了看不理會他的荊詞,頗為猶豫。


  荊詞自顧自的繼續吃點心,全然無視他。


  「四娘子,還是算了吧,李郎君嬌貴得很,要是出了什麼事咱們擔當不起……」芳年湊到主子耳邊急聲勸說。


  李諶冷哼一聲,「我同你賭!」緊接著二話不說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芳年一臉焦急,這可是大娘子最寶貴的李郎君啊,要是摔傷了可怎麼得了,憂心忡忡地對荊詞道,「四娘子,萬萬不可啊,那棵樹那麼陡,要是真摔傷了如何是好?」


  「是他自願的,況且他會不知道自個兒有幾斤幾兩?」荊詞頭也不抬,依舊優哉游哉地吃梨喝茶。


  「四娘子,此事確實不妥,李郎君就還是個孩子,分不清輕重。」青女亦勸說。


  「唉你們真是的……」


  噗通——


  誰料,荊詞話還沒停,就聽見遠處一聲巨響。


  樹下,李諶摔了個底朝天,抱著膝蓋,叫苦連連,「哎喲,好疼啊疼死了……」


  一旁的丫鬟慌張地趕忙扶他,卻怎麼也扶不起來。李諶抱著膝蓋,不斷呻吟,疼得吸涼氣。丫鬟們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褲管,血肉模糊的膝蓋裸露出來……


  「出、出血了……」


  「天哪,好多血——」


  眾丫鬟都嚇慌了,李郎君向來養得嬌貴,這下如何是好。


  李諶的左腿膝蓋摩擦爛了,血跡斑斑,鮮血沿著腿左右兩側細細流了下來……


  他疼得哇哇叫,看著血肉模糊的傷口和一條條流動的血痕,覺得莫名胸口沉悶、噁心想吐、眼冒金星……不多時就暈了過去。


  「李、李郎君……不好了郎君暈啦。」


  「快背回他院子去,趕緊叫大夫!」


  「暈了?」荊詞難以置信。


  芳年在一旁著急,「四娘子,這下怎麼辦啊。」


  「這、這可不能怨我。」荊詞一臉無辜。誰知道那李諶這麼沒自知之明,爬個樹都能滑倒。嘴上這麼說,心裡的歉意油然而生。


  她看著七手八腳的眾人,李諶沒一會兒便被人抬回去了。待了片刻,荊詞沒心思繼續賞園觀景,於是起身回筎院。


  …………


  楊府人多,各個院子都有小廚房,用餐之事都是各院自行解決。


  筎院的廚娘手藝甚好,做出來的花樣多。今日亦然,金乳酥、龍鳳膏、長生粥、花釀驢蒸……依舊擺了七八道菜,面米肉素俱全,但荊詞吃起來卻毫無滋味。


  「四娘子,您再吃一口吧,那廚娘以前可是在長鵲樓掌勺的呢……」芳年辛勤地為主子布菜,可惜荊詞卻不怎麼動筷子。


  荊詞草草用過膳之後,吩咐廚娘做了一碗紅棗羹,裝到食盒裡。


  正準備出門,一個自稱阿魯的婆子走進筎院,筎院的丫鬟們見了來人,趕忙通傳主子。荊詞認得婆子阿魯,據說之前是主母身邊的人,主母離世后便一直跟著楊壽雁,如今是楊府的內總管,楊府之人見阿魯猶如見楊壽雁。


  「大娘子請您前去一趟。」


  「長姐找我何事?」


  「您去了便知。」


  荊詞應允,面不改色。身後的芳年倒是面露難色,一雙手緊抓著襦裙,出了好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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