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心上之人
荊詞淋了雨,青女為荊詞煮了一碗薑湯。
這次受涼了那麼久,即便曬了太陽、喝了薑湯,荊詞還是有些微疲乏。
故而青女去笙院請楊薇娍給主子開副葯,以防萬一。
沒親眼察看病情,楊薇娍不好隨便開方,且聽著貌似挺嚴重,穿濕衣裳那麼久,極容易著風寒。楊薇娍遂打算來筎院親眼瞧瞧,有時候她還真不放心這個妹妹。
「你呀,竟還生龍活虎的。」
楊薇娍進來一瞧,發現荊詞和滾寶玩得正歡,哪有絲毫病態。
荊詞正被逗得咯咯咯直笑,抬頭才發現三姐進來了。
「三姐怎麼來了?定是青女誇大其詞了。」
「瘋丫頭,玩得真瘋。」楊薇娍沿榻坐下,一把拉過荊詞的手腕,為其把脈。
她吐吐舌頭,「你知道我今日遇到誰了嗎?」
「誰啊?」
「那次在雲天樓的浪蕩子弟武崇行,他對三姐你簡直念念不忘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呢,一點都不含蓄。」
「見著很多人了吧?」楊薇娍一邊收回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幸而荊詞身子底子好,並無大礙。
「嗯,還挺多的,武韻、武維兒、薛崇簡、李隆基,還有……」
「李隆基?他也在?」楊薇娍打斷她,激動溢於言表。
「是啊,」荊詞看向楊薇娍,對她的反應頗為奇怪,「怎麼了?」
「沒什麼。」
「後來下雨了,所有人都沒傘,只好……」
「那李隆基也淋雨了?」楊薇娍再次打斷她。
荊詞停下來,看著楊薇娍,語氣頗為試探,「三姐你……喜歡他?」
「我……」她頓了頓,臉頰微紅,並不敢與荊詞對視,「不是,我……」
「何時的事?你怎不同我說呀。」荊詞些微激動,想不到三姐竟然有喜歡的郎君了。
滾寶不甘被主人忽視,爬到主人柔軟的懷裡竄來竄去,豈料毫無防備的被一隻手無情地提開。
荊詞扔開滾寶,兀自喃喃起來,「聽聞李隆基早娶了王妃……」她神色略為擔憂,看向默默不語的三姐,「三姐你確定喜歡他嗎?」
「嗯。」
「三姐……」
「生為楊家女,自小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大事皆要聽從長輩安排,這輩子只能唯命是從,故從來不敢奢望能嫁給一位如意郎君,但是……李郎的出現,讓我覺得人生好像也沒那麼糟。」
荊詞的心不覺變得沉重,生長在楊府,竟使得三姐過得這般壓抑。其實她是羨慕過她的,自小在生母身邊,不像她……作為庶出的幺女被送出去。
可是,三姐過得不好啊。
唉,真正說到底……她才是幸運的那個啊,至少她擁有一個縱然坎坷,卻無憂無慮的童年與少年。
她輕輕擁住三姐,覺得三姐的身子好柔,好無力。她們是同胞姐妹,二人身形相似,擁在一起,像是一對雙生花。一個樣貌平凡,面色寧和靜謐,淑女幽香氣質卻打骨子裡散發出來,甚為吸引人;另一個五官頗為出眾,面容明朗,一雙眸子里閃耀著光亮,如同不滅的爍爍星光。
一歲之差罷了,一個留下,一個送走,導致了不同的人生經歷與人生心態。
…………
深夜,笙院。
「三娘子,夜深了,歇息吧,當心看壞眼睛。」夭桃湊到楊薇娍跟前輕聲道。
楊薇娍手執一書,垂著頭愣愣地盯著,實則許久未翻頁,「嗯?嗯,就寢吧。」她合上書,輕輕將它放在案上。
今日,荊詞說,他有王妃了。
是啊,他是有妻的人……
初次謀面,她便好奇於他獨特的深邃雙眸,略為凜冽而深沉的容顏,喜怒不形於色,她明明不喜像長姐這般的人,但不知為何,她好奇這副外表下藏著的一顆心。
後來,她因他受傷,他擔起責任毫不猶豫帶她去葯尚局療傷,那份舉止透露出的氣度、擔當吸引著她的目光。荊詞笄禮時,第一次有人一語中的,那麼多人見過她的畫,唯有他懂她。
逐漸地,他好像一個深洞,深深吸引著她一步步前進,去探索。
知道他的消息,便是這深閨日子裡唯一的樂趣。
可她知道,她沒有成為他妻的幸運。
…………
荊詞雖然著了涼,但被青女精心料理著,一覺醒來便沒有絲毫病態跡象了,依舊生龍活虎。
吃過豐盛精緻的早膳后,想著今日就不出門玩耍了,長姐和二姐那邊近來夠頭疼,她要是日日出門玩樂不被責備才怪。
不過,去看看二姐倒是可以的,二姐也是驕傲,太子叫她走就真的不回去啦?荊詞瞧得出他們之間有感情,太子和太子妃,何等心高氣傲之人,恐怕是誰都不願意屈尊身份退讓一步。生來高貴的他們,對彼此的感情就敵不過那點自尊和驕傲嗎?荊詞想不通。
「去珏院,好些時日沒見二姐了。」以前二姐偶爾還會在後花園溜達,現在根本碰不見人影。
「四娘子,我看您還是別去碰釘子了,據說太子前幾日納了一妾,二娘子本就被遣回來,如今聽到這消息還不得被氣瘋么,依奴婢看啊,您還是別去當受氣包了。」芳年湊到主子跟前喋喋不休。
「好你個丫頭,論起主子的事來。」荊詞板起臉,佯裝生氣。
「我、我……奴婢該死——」芳年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眼巴巴地看著主子。
荊詞轉身出門,「去珏院。」
剛踏出門檻,一丫鬟便走進筎院,正巧碰見荊詞,福身道:「稟四娘子,蕭府的蕭小娘子拜訪。」
「蕭安來了?」荊詞訝異,「快叫她進來。」
「是。」
蕭安是謹慎心細之人,即便拜訪也會先派人傳信,不想今日竟會唐突,看來是有事。
片刻。
一個娉婷的身影進入筎院。
蕭安著一襲香草紋飾象牙白襦裙,春日乍暖還寒,披了件米黃色短薄襖,臉上的脂粉不甚濃,一雙水靈的眼睛倒是頗紅。伊人清麗,唯獨這眼睛通紅略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長安城新流行的妝容。
「怎麼了?」荊詞上前相迎,語氣甚是擔憂,「蕭安哭了不成?」
蕭安性子雖柔,內心卻很堅強,不會輕易瓦解。
見她這番,荊詞著實既意外又擔憂。
蕭安面無表情,徑直走到院子里的鞦韆上坐下,神思憂憂,淡淡開口,「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