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博弈
傅舉人相邀,司徒刑也沒有客氣,坐在傅舉人的對面仔細的觀看起來。
棋盤是用上等木料雕琢而成,橫豎均勻,而且有著厚厚的包漿,一看就是主人的心愛之物,經常把玩。
而且棋盤上隱隱透著一股幽香,讓人聞之,醒神開竅。
司徒刑因為玉清觀的事情一夜未睡,本有幾分睏乏。但是輕輕的嗅了幾口之後,竟然瞬間清醒不少。
「這棋盤竟然是用一整塊醒神木雕琢而成!」
司徒刑用手指輕輕的觸摸,感受著木質特有的紋理,眼睛中不由的流露出一絲艷羨。
醒神木是一種特殊的木材,因為能夠提醒神腦,故而深受文人墨客推崇。坊間更有傳言:
寸金難買寸木。
雖然此說法有些誇大,但也也能說明醒神木的價值。
司徒刑以前也見過醒神木,但那些都因為受制於木料,不得不雕琢成隨身香囊,或者是小的掛件。
可就是如此,也都是珍貴無比。非富貴人家不能享用。
而這個棋盤,不論大小,還是品相,都不是那些小物件能夠比擬的。說是價值千金,也絲毫不為過。
像品相這麼完整,司徒刑是頭一次見到。
雕琢這塊棋盤的人必定是痴迷棋道之人,否則定然不會把如此珍貴的木料做成棋盤。
棋子不知用什麼材質製成,但是形體圓潤,用手觸之,彷彿二八少女的肌膚,隱隱有溫潤之感。
司徒刑雖然不知道棋子是用何種材料製成,但是棋盤都如此貴重,那麼棋子的材質定然也不是平常之物。
「這棋子是清心石所製成,能夠讓人清心寡欲。」
傅舉人見司徒刑盯著手中的棋子,眼睛流露出迷惑的神色,笑著介紹道。
「原來是清心石!」
司徒刑的眼睛中頓時流露恍然之色。
按照《奇物志》中記載,清心石產於深海之淵,具有清人心神之奇效。
因為此物太少,故而市面難得一見。
就算有人獲得,也大多會打磨成配飾,或者是鑲嵌於冠帽。
用清心石打磨成棋子,司徒刑是想所未想。
「真是暴殄天物!」
司徒刑看著一顆顆圓潤的棋子,心中有些憤憤的說道。
「這些東西終究只是外物,當你見的多了,也就釋然了。」
傅舉人端坐在石凳之上,目光炯炯的看著棋局,若有所指的說道。
「老夫以前就曾給你說,你的學問已經足夠,但是為什麼累次不中?那是因為你的文章中充滿了孤憤偏激之語,心酸愁苦之聲,和當今盛世不符。故而累次不取。」
「但是終究還是有所不足。」
「老師教訓的是!」
司徒刑微微低頭,面目嚴肅的聽傅舉人的教誨。
司徒刑也明白自己的缺點,前世的他出生普通家庭,後來雖然有所成就,但也最多算是小富即安。更談不上什麼上層社會。
今世,他出生在北郡豪族,但是因為父母早喪,被人剝奪了繼承人資格,並且發配到邊陲之地。心中悲苦,哪裡有什麼雍容之氣?
也就是最近屢次獲得氣運,重新樹立信心,這才有幾分氣勢格局。但是比從小錦衣玉食,奴僕如雲的富貴人比起來,還是有不少差距的。
傅舉人現在能夠對他耳提面命,顯然是真他當做了學生來培養。
「這也怪不得你,你的出身我也派人了解過。」
「知北縣司徒家的嫡系子孫,前任家主司徒銘的獨子。司徒銘早亡,那時你也年幼,又不能感受文氣,故而族老行了廢長立幼之舉。」
「又將你發配邊疆,不管不問,否則你這些年也不會過的如此辛苦,更被人欺辱。」
「故而,有些悲憤之情也能理解。」
傅舉人眼神幽幽的看著司徒刑,彷彿是一個天橋的說書先生,金口銀舌,故事典故信手拈來來。
「聖人有語,廢長立幼,禍亂之始。更與禮法不合,故而你心有怨言,這也純屬正常。」
「如果來日,你有所成就,自然可以撥亂反正,北郡司徒家更是唾手可得。」
「老爺,您的茶!」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身穿翠綠,腰身婀娜的侍女托著一個棗紅色的茶托走了上來,輕輕的將兩個骨刺的茶碗放在傅舉人和司徒刑的面前。
又取出濕熱的手巾,請兩人潔手之後,這才轉身離去。
傅舉人也因為被人打斷,沒了談性,示意司徒刑手談幾局。
「下棋,下棋。」
司徒刑微微一笑,面色如常的看著眼前的殘棋。
雖然棋道不精,但是司徒刑也下了不少殘局。但是沒有一個殘局,如此的怪異。
似是非是。
看似簡單,卻是仔細琢磨,又彷彿蘊含著無窮的變化,讓你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但是越是琢磨,又讓你越是迷惑,絞盡腦汁,最後你會發現,竟然又回到了原點,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這哪裡是棋局,簡直就是一個連環扣。
一環扣著一環,環環相扣,扣扣相連,思索半天,司徒刑竟然有一種獅子咬天無從下口的感覺。
傅舉人也不著急,靜靜的喝著清茶,眼神幽幽。
「小姐,那位司徒公子俊俏的很,唇紅齒白,而且身上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看的婢子心都彷彿小鹿一般,砰砰亂跳!」
身穿綠衣服的侍女轉過假山之後,看著一個身著紅衣年輕貌美的女子,有些調笑打趣的說道:
「我看老爺對他甚是看重,也許今日的師生,就是明日的翁婿。」
「呸!」
「你這個不害羞的丫頭,我看是你思春了吧?」
被稱作小姐的女子啐了一口,翻了一個白眼。但臉上卻如同蒙了一層紅布,本來就細膩柔滑好似凝脂的皮膚看起來越發的嬌艷。
就連同為女子的小婢內心也不由的一顫。有些怔怔的說道:
「小姐,你越發的撩人了,如果被外面的登徒子看到,還不把人魂給勾走了。」
「如果小婢是男兒身,恐怕也會如此吧?」
「你這個小婢,整日就知道胡說。」
看著兩眼怔怔的婢女,小姐狠狠的一跺腳,有些嬌憨的罵道。
「父親也是,那幅殘局我已經琢磨數日,都沒有辦法解開。司徒公子年歲不過雙十,就算從小浸染棋道,也不可能短時間內解開。」
「就是,要是嚇跑了小姐的如意郎君可怎麼辦。」
小婢在後面笑著打趣道。
「你這丫頭,還敢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小姐彷彿被人說中了心思,臉上頓時赤紅,有些羞惱的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指。
「小姐,我再也不敢胡說了。」
「這也不說小姐每日都要讀上一遍《陋室銘》。」
身著綠色衣服的婢女一臉嬌笑的躲避,嘴裡討饒道。
「你這個小婢,竟然還敢。。」
小姐羞赧的跺了跺腳,雙手捂著發燙的臉頰,逃跑似的向綉樓跑去。
綠衣服小婢本想跟隨,但是眼睛一轉卻停住了腳步,藏在假山陰影處,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心的觀察著司徒刑的一舉一動,眼中隱隱有愛慕之色。
。。。
司徒刑端坐在石凳之上,眼睛瞳孔隱隱有幾分充血。看起來好像幾天幾夜沒有休息一般,全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
就在剛才的一會,他在內心設想了無數種可能,但是又被他一一否定。
死局!
這是必死之局。
但是,如果是必死之局,傅舉人必定不會拿來考校自己。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被疏忽了。
司徒刑的腦袋就如同一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念頭不停的碰撞,迸發出一絲絲火花。
如果不是有醒神木和清醒石溫養精神,恐怕他早就因為精神不濟而放棄了。
傅舉人看著舉著棋子,眼睛里充滿猶豫,遲遲不能落子的司徒刑,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瞭然。也不催促,就靜靜的坐在那裡,喝著茶。
又過了大半刻,司徒刑的眼睛已經隱隱充血,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布滿了一條條的血絲。頭頂更是見汗,就連他捏著棋子的手背上,也有一根根的血管凸出。
他的眼睛中還是充滿了猶豫之色。
數次想要落子,但是又數次停下。
「既然沒有辦法落子,那就停下。」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固然大勇,但並非智者之所為。」
傅舉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有些開導的說道。
「啪!」
但是,司徒刑的手卻重重的落下。
那一枚被汗水浸透的棋子穩穩的落在棋盤的縱橫之間,發出清脆的響聲,也讓傅舉人後面的教誨被堵在胸膛,沒有辦法宣之於口。
傅舉人看著如釋重負的司徒刑,眼睛流露出一絲非常隱晦的失望之色。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莽夫也!
真是枉費自己的一片苦心。
「老師,此殘局學生已經破開。」
司徒刑用溫熱的手帕擦了一把頭上的虛汗,有些興奮的說道。
傅舉人心中失望,本不想觀看,但是架不住顏面,只能將視線轉到棋盤之上的阡陌縱橫。
「這是!」
傅舉人的瞳孔陡然收縮,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司徒刑的落子。
一枚由清心石雕刻的棋子穩穩的落在棋盤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