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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根本

  「胡先生,畫里可有什麼說道?」


  胡御道看著展開的捲軸,以及搖頭晃腦的西席胡先生,有些好奇的問道。


  「東翁,這幅畫看似粗獷,只有一棵蒼天大樹,一條小溪,但是裡面可是大有玄機!」


  胡先生看著臉上流露出期待之色,虛心請教的胡御道,眼睛中不由的流露出一絲得意。


  粗人就是粗人,哪怕這個粗人擁有萬貫家財,也是一個不通文墨的粗鄙之輩。


  「還請先生為胡某解惑!」


  胡御道學著戲文中劉玄德請諸葛出山的模樣,深深的一鞠躬到底,滿臉肅穆的說道。殊不知,他的動作只學了個七八分,看起來是那麼的怪異。


  那胡先生也不以為杵,反而十分享受這種過程,眼睛微眯,笑著將胡御道攙扶起來。


  「東翁!」


  「這棵大樹畫的十分的矯健有力,枝葉更好似虯龍一般直刺天空!」


  「司徒大人真是筆力雄厚!」


  「不過,奇怪是,這棵大樹雖然枝葉繁茂,但卻沒有根。。。」


  「還有這個小溪也是如此。」


  「雖然看似綿延不絕,但卻沒有源頭。。。。」


  「合起來就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胡先生伸出自己有些枯黃的手指,指著沒有捲軸上那一棵沒有樹根的大樹,以及沒有源頭斷了流的溪水,胸有成竹的說道。


  「無什麼之木,沒有什麼的水?」


  胡御道聽到胡先生說的文雅,眼睛圓睜,有些不理解的追問道。


  「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簡單說,就是沒有根的樹,沒有源頭的水!」


  胡先生對胡御道的反應早有預料,所以也不感覺驚訝,細心的解釋道。


  「沒有根的大樹,會枯萎!」


  「沒有源頭的溪水,遲早會斷流!」


  「這!」


  胡御道的眼睛不停的收縮,有些怔怔的坐在那裡。過了半晌,他才好似呢喃的說道:

  「胡先生!」


  「你說司徒縣主,派人送來這幅捲軸,是什麼意思?」


  「這。。。」


  胡先生聽到胡御道詢問,眼睛也是不由的一滯,好似在心中仔細琢磨了半晌,他才試探的說道:


  「難道,他這是想要威脅東翁?」


  「如果不順從他的意思,胡家就會如同那沒有樹根的大樹一般,慢慢的枯萎!」


  「這。。。」


  胡御道眼睛不由的一縮,雖然胡先生的說的有幾分道理,但是他心中仍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司徒刑畫軸要表達的寓意,遠遠不僅如此。


  「這幅畫的意思,是要讓我們胡家想明白!」


  「樹有根,水有源,我們胡家的根在哪裡?我們胡家的源頭又在哪裡?」


  正在兩人心中迷茫之際,突然一聲清越厚重的聲音從花廳外面傳來。


  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埋頭的胡御道臉上頓時升起幾分喜色:

  「是大郎回來了!」


  「快給為父說說。。。。」


  長著山羊鬍的西席見胡庭玉走進花廳,也是急忙起身行禮,臉上的倨傲之色盡去。


  要知道,胡庭玉和胡御道不同。


  他可是讀過書的,還考過功名,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武夫。


  「見過父親大人!」


  「庭玉,見過胡先生!」


  胡庭玉進入花廳之後,先是給胡御道見禮,並且和胡先生打過招呼之後,這才來到書案之前,目光炯炯的看著那副被展開的捲軸。


  「胡先生前面說的對!」


  「這幅畫的確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但是,有一點卻沒有說對。」


  「那就是,司徒大人並不是藉助這幅畫作示威,而是讓我們好好想想,什麼才是我們胡家的根。什麼才是我們胡家的源?」


  胡庭玉看著眼前的畫作,眼神幽幽,一臉認真篤定的說道。


  「這還用問!」


  「大家都是豪族,同氣連枝,互相照應,我胡家的根自然在地方!」


  「這也是為父不惜得罪司徒大人的原因。」


  「論大道理,為父說不過你們,但是唇亡齒寒的道理,為父還是懂的!」


  胡御道聽到胡庭玉的問話,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


  胡庭玉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搖頭。


  「難道,為父說的不對?」


  胡御道見胡庭玉搖頭,眼睛不由的就是一滯,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三十年前,父親還是一個只知道殺豬宰羊的屠戶,諾大的知北縣也沒有胡家!」


  「機緣巧合父親發跡,通過不懈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知北縣胡家,只是不知,胡家有今日光景,可是因為有地方豪族同氣連枝,互相提攜?」


  胡庭玉沒有回答胡御道的問題,反而笑著問道。


  「怎麼可能?」


  「他們那時恨不得弄死我們胡家。」


  「怎麼可能提攜我等新晉家族。。。」


  「畢竟知北縣只是一個彈丸之地,就這麼大。。。」


  「老牌的豪族,把持著所有的土地和商號,他們是絕對不會允許新的豪族誕生的。」


  「因為每誕生一個豪族,就意味他們的勢力,就要縮水不少,所以,每個新誕生的豪族,都是所有豪族的敵人!」


  胡御道沒有任何猶豫的搖頭,嘴角上翹,一臉不屑和嘲諷的說道:

  「在胡家之前,還有劉家,韓家。」


  「但是他們的氣數不夠,最後都被豪族擊垮吞併!」


  「豪族勢力這麼強大!」


  「阿爹當年是如何撐住,並且在知北縣站穩腳跟的?」


  「可是豪族們發了善心?」


  「亦或者正如阿爹所說的那樣,豪族都是同氣連枝?」


  胡庭玉輕輕的點頭,一臉崇拜的問道。


  「哼!」


  「這些豪族,怎麼可能那麼好心,當年他們好似惡狼一般環伺,想要將稚嫩的胡家吞掉!」


  「幸虧阿爹早年和北郡司馬交好,有北郡司馬提攜照應,我胡家才沒有在根基未穩之時,就被那些豪族瓜分!」


  「後來我兒爭氣,考的功名,在為父的運作之下,候補了知北縣巡檢司衙門的差事,胡家才一步一步的有了今日光景!」


  「原來父親還都記得當年的情形,孩兒還以為阿爹都已經忘記了!」


  胡庭玉聽到這裡才微微一笑,若有所指的說道。


  「阿爹怎麼可能忘記!」


  「當年為了應付環伺的豪族,阿爹數日沒敢合眼!」


  胡御道沒有聽出胡庭玉語氣中的異樣,一臉感慨的說道:


  「當年,如果不是北郡司馬顧念舊情,拉扯了你爹一把,恐怕你爹我早就被豪族斬殺,橫屍街頭。」


  「現在父親,應該知道什麼才是咱們胡家的根了吧?」


  「我們胡家能有今日,靠的不是豪族之間的同氣連枝,而是朝廷上貴人的照拂,還有我們手中的銀子和刀槍!」


  「這!」


  聽著胡庭玉的分析,胡御道的眼睛不由的收縮,但是他還是感覺有些不妥:


  「知北縣豪族同氣連枝!」


  「我們畢竟都是。。。。」


  「父親!」


  「你怎麼到了現在,還是不明白!」


  「我們胡家和他們那些豪族不同。」


  胡庭玉見胡御道還是有幾分不明白,有些焦急的說道。


  「有什麼不同!」


  「我們胡家也是知北縣豪族中一員,而且,還是現在僅存的三大族之一!」


  胡御道眼睛空洞,有些迷茫的問道。


  「豪族,不僅是勢力雄厚,最關鍵的是他們都有著悠久的歷史,深厚的底蘊!」


  「他們每一個家族都有了數百年的歷史,根基牢固,而且經過數百年的聯姻,他們的關係更是錯綜複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牽一髮而動全身!」


  「不錯!」


  「這也是為父和他們聯盟的原因!」


  胡御道輕輕的點頭,一臉嚮往和認同的說道:


  「知北縣豪族同氣連枝,就算是朝廷官員,也不敢太過欺辱!」


  「父親說的是!」


  「同氣連枝,互相照應這是豪族的生存之道!」


  「也正是這個原因,豪族才能在地方上屹立數百年而不倒!」


  胡庭玉看著一臉嚮往的胡御道輕輕的點頭,但是他的話鋒很快就是一轉:

  「但我們胡家則不同!」


  「我們胡家從發跡到現在,不過你我父子兩代人,總共數十年的歷史!」


  「我們胡家能夠力壓其他歷史悠久的豪族,成為知北縣三大豪族之一,憑藉的不是我們和豪族之間的同氣連枝,也不是豪族之間的互相照應提攜,靠的是北郡司馬的權勢,以及孩兒身上的功名,手中的刀兵,說白了這些都是朝廷的恩寵!」


  「如果有一日,我們胡家失去了朝廷的寵幸,孩兒手掌中也沒了兵權刀槍,恐怕,第一個站出來攻擊我們,瓜分我們胡家的,就是這些虛情假意,同氣連枝的地方豪族!」


  「畢竟他們垂涎我們胡家的勢力早不是一日!」


  「所以司徒大人,才用這幅畫隱晦的提醒我們,要分的清內外,要知道自己的根本!」


  「不要因為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情,導致自己家失了根本,元氣大傷。」


  「這。。。」


  聽著胡庭玉的陳述,胡御道的眼睛不停收縮,全身肌肉緊繃,心中更是掀起了驚天駭浪。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司徒刑畫卷的寓意!

  這是在警告,也是在點醒胡家,莫要為了眼前的一點蠅頭小利,忘記了自己的出身,忘記了自己的根本。


  「我兒說的是。。。」


  「為父差點犯下滔天大錯!」


  「我胡家的根本不在於地方豪族。」


  「朝廷的恩寵,才是我胡家的立家根本。只要朝廷的恩寵不失,我兒手中的權柄不失,我胡家就永遠不會顛覆!」


  「反之,那才胡家的禍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傳令下去,明日開始,胡家所有的商號,全部正常營業。。。」


  「另外,差人準備一份厚禮,送到司徒大人府上,感謝他的指點之恩!」


  好似想通了什麼,胡御道眼睛中在也沒了迷茫,異常堅定的說道。不過他的心中還是有著幾分擔憂:

  「前幾日的事情,的確是為父做錯了,為父擔心司徒大人會記恨。。。」


  「聖人有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更何況父親懸崖勒馬,根本沒有給司徒大人造成什麼麻煩!」


  「孩兒想,司徒大人定然不會怪罪!」


  「否則他也不會差人送來畫卷,以此來點醒父親!」


  胡庭玉見胡御道心中惴惴,急忙上前勸慰道。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聽著胡庭玉的解釋,胡御道的心這才放鬆下來,有些重複的說道。


  「此事的確是為父做錯了!」


  「如果司徒大人不嫌棄,為父定然親自登門,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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