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九章 庄天宇的身世
「懷詩,在學校過得怎麼樣?」
「還好。」
「最近你跟那個叫凌逸的小子,緋聞很厲害啊,你們之間不會真的有什麼?」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你們之間傳出的種種緋聞,並不像是普通朋友那麼簡單……」
聞人懷詩眉頭輕蹙,平靜道:「我和什麼人交朋友,以及以怎樣的方式和人交朋友,都是我的自由,我比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我們的關係,似乎並沒有好到需要關心對方私生活的程度,說出你真正的目的。」
「你……」中年男人一窒,隨即嘆道:「好,你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麼,我不干涉你……那就說另外一件事,關於凌逸施展出來的武學,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武學?尤其是那門拳法。」
「怎麼?你感興趣?」聞人懷詩平淡一笑,給人一種淡淡嘲諷。
中年男人感受到了那種嘲諷,神情之中的羞惱一閃即逝,道:「我也是出於對聞人家族興衰的考慮……如果那樣的拳法能夠威脅到我們聞人家的金剛涅槃掌,就不應該流傳在外界,尤其是,流傳到神恩家族以及那些古武家族中去。」
聞人懷詩淡淡道:「既然爺爺都始終沒有過問,你又何必操這個心?」
「因為我也是聞人家的一份子!我不想讓聞人家族走向衰敗!」中年男人重重道。
「聞人家的榮耀,從來不是靠遏制可能出現的敵人而得以維持的。爺爺說過,聞人家的人,只會擔心敵人不夠強大,而不會害怕敵人過於強大。」
中年男人沉聲道:「可是你爺爺總有老去乃至死去的一天,到時候聞人家族又該怎麼辦?」
「所以他才生了你們。」
中年男人被這句話哽得失語。
聞人懷詩繼續道:「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行,那就不要再說這種讓聞人家蒙羞的話,我之所以跟你說這麼多,是因為你是我爸,更因為我覺得我行。」
中年男人眼神閃過黯然,看上去威嚴的面龐只能有些不知所措而尷尬地笑著。
「好了,我要練功了。」
「……哦,好,再見。」
父親的身形在視線之中消失,聞人懷詩的神情變得有些空洞而茫然,然後用雙臂緊緊地箍住了雙腿,疲倦似的將頭抵在膝蓋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可為什麼一看見你,一聽見你的聲音,就脫口而出?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你們不去做,難道還不允許我去做?有些東西,我比你更在乎……聞人懷詩,你就是個笨蛋,白痴,你怎麼不去死,你死了什麼事都和你無關了……可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那你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身形修長而算得上清瘦的她,在這與世隔絕的修行間中,抱著膝蓋坐著,身子因為心中的聲音而微微顫抖,有種從未出現在人前的孤獨、冷漠和無助。
彷彿在一個空空茫茫沒有盡頭的白色世界之中,只有自己在拚命奔跑,沒有水,沒有空氣。
好像馬上就會死。
突然間,有一張面龐突然在聞人懷詩的心中出現,由模糊變得清晰,越來越近,近到彷彿要雙唇相碰……
經歷了相對於身體的傷勢來說絕對稱得上長久的昏迷之後,庄天宇醒了過來。
對於庄天宇來說,精神的創傷比**的創傷更加來得沉重許多,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再醒來。
嘩啦一聲,他從淡綠色的恢復液中掙扎而出,嘔吐著口腔和鼻腔中的液體。
身體的創傷,已經基本恢復,連受創嚴重的右手都是重新生長了皮肉,加上恢復液中參雜了一些珍貴的治療經脈創傷的藥劑,使得他的經脈也是恢復了不少,不過距離完全痊癒還有一段路要走。
這樣一槽的恢復液,使用一次的費用是十萬,對於一般的學生來說頗為昂貴,但對於庄天宇來說,並不算什麼。
更何況,這裡是清園聯大的醫務樓,可以用二十個學分進行支付,算是清園聯大針對學生的福利的一種。
從恢復槽中掙扎著爬出,渾身**地庄天宇微微喘息著,看向病房中已經等待了不少時間的人。
「叔叔。」庄天宇道。
山本武一眼神複雜地看著庄天宇,道:「先將衣服穿上。」
庄天宇便將桌子上擺放整齊的衣物穿好,面對山本武一,露出愧疚的神色:「叔叔,這次的事情,我搞砸了……」腦海中卻是浮現出昏迷前的一幕幕,那種羞恥怨恨的感覺彷彿化成了火焰,不斷地炙燒著他的心,拳頭不禁握緊,神情就多了幾分扭曲。
任誰城府如海,遭遇到那樣的事情,也不可能保持絕對的淡定。
山本武一陰沉道:「不能怪你,是我太大意了……好在你的傷勢並無大恙,否則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九泉之下的兄長。」
可是精神上的羞辱,比**上的傷害更加嚴重!
庄天宇猛然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怨毒地道:「叔叔,我一定要他死!」
山本武一點頭,眼中同樣陰狠怨恨,寒聲道:「這是自然!不過想要殺他,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牽涉到方方面面,我們暫且要做的,就是忍耐。」
庄天宇眼中,頓時露出不甘。
山本武一輕搖頭,道:「清園聯大你是呆不下去了,我會為你辦理退學,然後將你轉入雲杭聯大,雲杭聯大雖然比不上幾所頂級學府,但也是一流學院中的佼佼者,然後你就回家族,進入禁窟,三個月後,你就可以在名校大比上跟凌逸再決高下!」
庄天宇聞言,眼中頓時露出震驚之色:「叔叔,你是說,禁窟?這……」
「禁窟是我山本家族最大的秘密,除了歷代家主以及家主繼承人,沒有人有資格進入,你這一次之所以能夠進入,是因為你需要付出代價……」山本武一語氣為難,似乎有些不忍。
「什麼代價?」庄天宇心中咯噔一下。
「從今以後,你將永遠無法被錄入山本家的族譜,無論你最後修為多高,都只能成為供奉堂的供奉……」
咔……
庄天宇的一顆牙齒,因為極大的用力而出現了裂紋,臉上現出了蒼白而憤怒的神色,最終慘然一笑,道:「原來如此……看來家族是覺得我丟了太大的臉,永遠不會再給我回家族的機會了!或許在一些人看來,我更應該切腹謝罪才對?」
「天宇你不要沮喪,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我將來當上族長,必然要將你的名字,寫入山本家族的族譜!甚至,我還會全力栽培你當上下一任的家主!」
庄天宇眼中頓時出現了希望的光彩。
山本武一繼續道:「那些人都是愚昧,守著舊東瀛的所謂武士精神不放,所以東瀛才會漸漸走向腐朽沒落,天宇你做得很好,只有活著,才有希望。這一次對你來說,未必不是一場機緣,禁窟就連我都沒有進去過,也許你能夠從中找到屬於你的機緣!」
「多謝叔叔!」庄天宇感激地道:「若非叔叔從中爭取,我肯定沒有這樣的機會!」
「我膝下無子,你又是兄長唯一的兒子,我不幫你幫誰?」山本武一說著,道出一個疑問:「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第一擊施展出『瞬光一字斬』之後,你為什麼沒有再以刀意對敵?就算凌逸武道意志驚人,但畢竟沒有領悟『意』,時間一久,他就抵擋不住。」
庄天宇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思索了幾秒,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時候突然就無法集中精神了,而且心中很亂,刀意難以凝聚……」
山本武一聞言,神情一動:「那你現在試試看,能不能釋放出刀意來。」
庄天宇點頭,目光微凝,下一刻,他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眼中現出了驚慌恐懼。
「怎麼?」山本武一神情一凜。
庄天宇聲音恐懼地顫聲道:「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只要想釋放刀意,各種雜念就滋生出來,刀意根本無法凝聚!」
山本武一的臉色瞬間陰鬱非常,首先想到的,就是在那場交手之中凌逸是不是對庄天宇做了手腳,不過,就算是以他的見識,也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夠造成這種異狀。
當時他雖然沒有立刻現身,但也是始終關注著糾紛台上的一切,凌逸並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舉動……若是真有什麼異動,他自信憑著自己先天中期的精神感知,肯定會察覺到。
又或者,是因為天宇受到打擊太大,武道意志都幾乎擊垮,所以才有這種狀態?
山本武一閃過這樣的念頭,便安慰庄天宇道:「也許是因為這次受傷的緣故,等修養一陣,也許就會恢復的,不過這件事情,你切記不可透露給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家族中人,更是不能透露半點風聲。」
「這點天宇心中有數。」
庄天宇下意識地接受了這種解釋,也懷疑自己是因為凌逸的羞辱,極大撼動了武道意志,才造成這樣的心理後遺症,不過心頭總有一絲陰霾,讓他覺得彷彿不是如此。
接下來,山本武一再親自給庄天宇細心檢查了一下身體,確認其體內的確沒有什麼隱患,這才放心地離去,讓庄天宇在好好休養,第二天再離開學校秘密返回瀛洲,卻是沒有向庄天宇提及學校對自己的堪稱嚴厲的處置。
而當山本武一離開病房,庄天宇臉上的幾分恭謹之色便蕩然無存,換成了平靜而怨漠的表情。
在這個世間,很少有人知道庄天宇的出身來歷,就算是在山本家族之中,知道其身份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沒有人知道,山本武一還有一個叫山本武大的雙胞胎哥哥,兄弟倆感情極好。
也沒有人知道,某天夜裡,這倆兄弟以及山本武大的妻子院中飲酒,酒醉之後的那天晚上,山本武大的妻子半夜起來如廁,之後居然誤入山本武一所在的房間,發生了關係。
山本武大知道這事兒之後勃然大怒,但終究顧及這乃是妻子無心之錯,便壓下了此事沒有聲張。
更沒有人知道,那夜之後,沒過多久山本武大的妻子就懷孕,十月懷胎之後生下了一個男嬰。
山本武大感覺孩子不是自己的,再度暴怒,拉著山本武一悄悄對男嬰做了親子鑒定,沒想到因為他們二人是同胞兄弟的緣故,基因結構完全一樣,居然連最先進的檢測技術都無法判定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一天傍晚,大醉之後,山本武大找上山本武一,雙方發生口角,最後變成兄弟反目的激烈交手!
那時候這兄弟二人都還只是後天中期境界,兩人都打出了真火,毫無保留,數招之間,山本武一失手居然將山本武大打死。
山本武大的妻子見狀,悲憤欲絕,找山本武一拚命,被內心驚惶而茫然的山本武一下意識地一招擊飛,幾個呼吸就徹底斷氣。
此事很快驚動了山本家族的高層,了解清楚事情原委,經過激烈的內部審判之後,山本武一以及那個男嬰最後被外放,除非有朝一日山本武一有朝一日能夠晉入先天后期,有資格競逐家主位置,否則一生都不能再回瀛洲。
而這個身份不能確認的男嬰,也被認為不祥,被從山本家族的族譜之中劃掉了名字。
這個男嬰,就是現在的庄天宇,「庄」是隨的母姓,因為他沒有資格被冠上山本二字。
山本武一在庄天宇十六歲的時候,告訴了他一切。
明明是將自己養育到大的至親叔叔卻成了殺害父母的仇人,明明擁有山本家族最正統的血統卻得不到承認,明明可以擁有唾手可得金錢權勢卻又遙不可及,這如何不讓庄天宇感到震驚、憤怒和不甘?
對於山本武一,庄天宇心情很複雜,一方面恨他讓自己失去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另一方面又對其養育調教之恩無法忽視,並且這位名義上的叔叔極可能是他的生父。
最近幾年來,得悉了真相的庄天宇一直承受著這種愛恨交織的煎熬。
而現在的庄天宇也很清楚,眼下山本家族之所以讓他進禁窟,是因為山本武一現在擁有了震驚整個家族的先天中期的修為,也因為他本人展現出遠超同輩的極大武道天賦、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更因為這一次針對凌逸的挑釁和挑戰,背後其實是得到了家族的推動和授意,在家族高層的保證中,只要他逼出了凌逸身上的武學,就能重新將名字寫在家族族譜上面。
這一次糾紛台上的慘敗,無論是庄天宇自己還是山本家族,都事先沒有想到。
也許是因為山本武一的爭取,也許是因為家族對自己做出的補償,才有了這一次進入禁窟的權利。
代價卻是,從今以後,他將永遠得不到山本家族在身份上的承認,除非有朝一日,山本武一能夠晉入先天后期,然而這又談何容易?
庄天宇坐在床沿,神情平靜而眼神怨漠。
從這一刻開始,對於家族,他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歸屬,哪怕是允許他進入禁窟。
對於這個表面華麗卻內部醜陋腐朽守舊的龐然大物,庄天宇充滿了毀滅**。
毀掉它!
毀掉,你就自由了……
我是誰?我是庄天宇,不姓山本。
於是,庄天宇開始期待,禁窟到底能給自己帶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