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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燕趙多悲歌 第六十九章 釘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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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漢人的手段??」阿保機望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敢置信。 

  曷魯張著大嘴,喃喃道:「厲害……」 

  阿平仍舊不發一言,但臉色有些蒼白。 

  阿缽常常奔走於關內,他的見識自然要多一些,當下解釋:「漢人的工匠很出色,我見過他們修繕關隘,相當迅捷……」解釋了兩句,他還是覺得無法自圓其說,終於沮喪道:「不過……卻沒有快到這種程度……」 

  曷魯恍然也似的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他們為什麼能打那麼多勝仗了!」見幾個兄弟都扭頭注視著自己傾聽下文,他繼續道:「營州軍的甲械很厲害!他們有一種很大很長的箭矢,射程很遠,幾乎可以達到近三百步……」 

  阿平一愣:「三百步?你確定?」 

  曷魯點頭:「是的,三百步,而且在兩百步內,這種大箭可以洞穿盾牌和鎧甲,連人帶馬一起射穿!當時阿大何部三百戰士沖陣,等衝到營州軍陣前,只剩不到一百人了。他們的甲胄也很好,大部分都是重甲,部分持槍的士兵還身著鐵甲,這些鐵甲兵排在軍陣的第一排,咱們的弓矢在五十步內都無法射入,嗯,估計在三十步、甚至二十步以內才有機會透進去,而且還必須是鐵箭。大牙口的時候,阿大何部和那禮部戰士就在這個上面吃了大虧!逐不魯後來跟我說。他們的兵刃砍在鐵甲之上,只能劃出幾道印子。今天又是這樣,一天兩夜,就這麼冒出來一座堡寨……」 

  阿平和阿缽都若有所思的回頭看向饒樂山下的營州軍營壘,阿保機卻忽然有些興奮。他指著對面道:「這說明什麼。說明兩個問題!其一,營州軍是依靠甲械之利作戰的軍隊,因此他們一定非常依賴輜重給養,嗯。這也同我們對漢人軍隊的認知十分吻合,只不過這支營州軍似乎甲械還要比認知中更厲害一些。其二,這支軍隊中一定有大量精擅制器的工匠隨軍,如果我們能夠俘獲這些工匠……」 

  阿保機興奮的沒有再說下去,但他的意思相當明白。只要困住了這支極度依賴輜重給養的軍隊,那麼當對方的消耗得不到及時補充之時,也就是他們敗亡之際。同時,這一戰一旦獲勝,除了能夠底定草原之外,更能俘獲大批成熟的工匠,對於契丹人來說,這絕對是巨大的財富! 

  可是,既然對方軍甲犀利。那麼己方應該如何進攻呢?阿缽提出疑問。 

  對此,阿保機回答:「大于越曾經跟我說過一個故事,一個咱們契丹人戰勝唐軍的故事,雖然咱們契丹人戰勝過很多次唐軍,但大于越跟我說的這件舊事卻很不一樣。大于越認為,正是咱們契丹人的那一次的大勝,令大唐內亂了數十年,致其不復當年之鼎盛。 

  大于越說。約摸在一百五十多年前,當時大唐還十分強盛。他們的皇帝是天下最有權勢的皇帝,他們的軍隊也是天下最能征善戰的軍隊。大唐皇帝很崇尚軍功,對於邊將們的軍事勝利都給予極高的賞賜,那時候鎮守關外的大唐將領姓安,他是管轄這一片地區的節度使……」 

  見多識廣的阿缽立刻插嘴道:「啜里只哥哥說的應當是安祿山?」 

  阿保機點頭道:「大于越說的就是這個安祿山,他為了向大唐皇帝邀功,擅自開動邊釁,率領六萬唐軍侵犯咱們契丹人,大于越說當時的唐軍無論騎戰、步戰都不弱於咱們契丹人,而且唐軍的箭陣極為厲害,幾乎人人持弩!」 

  「人人持弩」這句話當即令曷魯、阿平、阿缽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都知道弩的厲害之處,也知道建造一具弩的不易——直到目前為止,契丹人仍然造不出來,他們雖然俘獲了許多漢人、渤海人,裡面也有一些工匠,但其中能夠製造弩的工匠卻少得可憐,因為這樣的工匠就算在中原或者渤海,都是作為極重要的人才而被嚴密控制著的。 

  「除了人人持弩之外,唐軍還有一半士兵是弓手,他們能開硬弓,箭術不遜於咱們契丹人。六萬唐軍是多少,咱們兄弟幾個恐怕都沒見過……」 

  阿保機等人現在竭盡所能拼湊出來兩萬多戰士,自覺已經很是了不起了,但一想到六萬唐軍這個概念,一想到那種鋪天蓋地、旌旗如雲的盛況,幾人仍然忍不住心神動搖。 

  「當時咱們契丹人舉族動員,才湊出了兩萬勇士,雖然明知勢弱,卻仍然義無反顧,拚死保衛家園。大于越說,當時也是秋天,咱們契丹人引誘著唐軍深入草原數百里,然後斷了他們的糧道!之後兩軍展開決戰,大于越說,那支唐軍確實了不起,就算糧道被斷,補給全無,打起仗來仍然難以抵擋。可草原畢竟屬於草原人,青牛白馬的子孫必定會得到草原的庇護,就在戰事最緊急的時刻,天降大雨,將唐軍的弓弩全部澆透了,他們最厲害的箭陣施展不出來,終於被咱們打敗了!」 

  聽著阿保機的娓娓敘述,曷魯、阿平和阿缽三人都心馳神往,遙想祖先的功業,胸中激蕩。 

  阿保機忽然嘆道:「當年和咱們契丹人一起抵擋唐軍還有奚人,他們出了兩千戰士,不過和咱們契丹人不一樣的是,奚人當時是安祿山強制徵召來的,所以他們並不想為唐軍作戰。等唐軍深入草原后,奚人和咱們契丹人取得了聯絡,約定好在適當的時候反戈一擊。所以唐軍的慘敗,也有奚人的功勞。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或許這兩年咱們的策略用錯了,咱們不應當和奚人打得那麼狠的。」 

  阿缽介面道:「啜里只哥哥說得沒錯,大于越在這一點上確實有所失誤。奚人和咱們契丹人本來就是一個祖先。都是鮮卑人的後代,無論從哪一點來說,都應當是天然的盟友。可如今這個盟友卻被咱們推了出去,和唐軍聯手了,甚是可惜。」 

  阿保機贊同道:「阿缽兄弟能有這番見識。確實不錯。所以我想。這一戰後咱們應當籠絡住奚人,視他們為兄弟,同時還要釋放所有的奚人奴隸!咱們手下的奚人奴隸非常多,草原上散出的奚人部落也不少。如果能夠收得其心,將之融入咱們契丹人,會是一股極大的助力,就像一百多年前一樣!」 

  見阿平、阿缽和曷魯都點頭同意,阿保機又道:「大于越說。那一戰後,姓安的節度使因為害怕自己被大唐皇帝責罰,隱瞞了慘敗的消息,後來瞞不住了,於是扯起了反旗。聽說他一度佔據了長安,大唐花了十多年時間才平息了他的叛亂,自此之後,大唐便沒落了下來。」頓了頓,阿保機問:「你們知道當時的戰場在哪裡么?」 

  三人搖頭。阿保機微笑道:「就在這裡,在咱們的腳下!」 

  阿平嘆道:「原來如此,這一次李誠中被咱們誘到了饒樂山,看來是阿保機哥哥效法祖先。」 

  阿保機道:「不錯,我正有此意。咱們將李誠中圍在饒樂山下。斷了他的補給,他不是依賴軍甲之利么?咱們耗也耗死他了。」 

  曷魯仰頭看了看天,天上晴空萬里,忍不住叫道:「可是沒見會下雨的樣子!」 

  阿保機一笑:「草原上秋雨本來就少。哪裡可能那麼巧,就算沒有雨。咱們也照打不誤。如今的營州軍比不得當年的唐軍,他們才四千多人,連當年的一成都不到,可咱們這邊仍然是兩萬多人,五打一,怎麼都打贏了!」 

  阿缽插嘴道:「營州軍全部都在這裡了,這倒不假,可他們在懷遠軍城還有一個懷約聯軍,肯定會北上增援的。」 

  阿平搖頭道:「那支爛軍,除了一千烏隗部戰士還能一戰,其餘都是渤海人和新羅人組成的樣子貨,不堪一擊。領兵的解里也還罷了,那是一個好戰士,可聽說他只領一千人。剩下那幾個,比如渤海人高明熏,那是被乞活買追著打的人物,跑起來比兔子都快,可是打起來也跟兔子一樣不經打,聽說乞活買曾經為了打他,繞著草原連跑了半個多月,愣是連影子都沒逮到,從來不敢一戰。還有那個烏滎力,永遠只會縮在城牆後邊。想靠這種人打仗,怎麼能打得好?」 

  阿缽反駁道:「就算戰力不濟,可咱們腹背受敵也不好受。」 

  阿平解釋道:「腹背受敵並不一定都是壞事,咱們兵力佔優的情況下,腹背受敵的同時,也就意味著敵軍被咱們分割開了,咱們的優勢兵力調動起來很方便,敵人卻無法協同作戰,所以打起來更容易。」 

  阿保機笑道:「阿平說的不錯,等那支爛兵來了,咱們一股腦收拾掉,也算一勞永逸!」 

  幾個人談論得熱鬧,曷魯卻在一旁喃喃自語,阿保機問:「曷魯,你適才說什麼?」 

  曷魯苦著臉道:「不成,營州軍的箭矢太厲害了,硬打的話,損傷會很重的,除了那種大箭之外,他們的普通弓矢的準頭也相當足……唉呀,你們沒見識過,總之很不好對付……」說著,曷魯忽然想起了什麼,臉露喜色:「對了,善能上師隨同可汗王帳去了西遼澤?咱們去請上師過來祈雨!」 

  阿保機、阿平和阿缽三人都是相顧默然,好一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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