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這是你欠我的
拳頭狠狠砸進肉里發出的悶響,一併敲碎了顧長歌的心。
她看著圍攻中的墨君邪,絕望而心痛。
耳邊響起來的咒罵聲、口哨聲、調笑聲,簡直像把淬了毒的刀,凌遲著她的五臟六腑。
疼……
疼死了……
看著他受苦受痛,比打她還要痛苦。
「別打了!」顧長歌忽然扯開嗓子吼,發了瘋一樣的叫,「別打了!都別打了!」
「給我打!」墨明煦輕描淡寫的笑,順手斟了杯酒,喂到她嘴邊,「怎麼?打的不好看嗎?我都看不盡興,你怎麼就喊停了?」
「墨、明、煦!」顧長歌咬牙切齒,她打翻酒杯,清脆的破裂聲中,她的眼睛卻出奇的亮,「你給我等著!今天你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他日我定要你百倍奉還!」
夜晚的風,更涼了。
拳頭聲停了,咒罵聲停了,嬉笑聲停了,他們紛紛不約而同的看向顧長歌。
危險在蔓延,沉默而狂野。
墨明煦看著她,緩緩的笑了,緊跟著不疾不徐的鼓起掌來,「很好,我知道了,但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他的興緻被顧長歌破壞了,將酒壺直接砸到墨君邪身前。
月白色的長衫上,除了有凌亂的腳印,骯髒的泥土,就是那濕成一片的酒。
酒是上好的酒,瞬間酒香四溢。
墨明煦提步往房間里走,經過顧長歌時候,拍拍她的臉,「諾,看看你喜歡過的男人,現在是什麼德行,記住他現在的樣子,因為回了京城,他連只狗都不如。」
一群人散盡,院子里只剩下她和墨君邪。
墨君邪被打暈了過去,像是死了似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沒有尊嚴。
顧長歌沒時間傷春悲秋,她飛快的跑到墨君邪身邊,將他抱起來。
她輕拍他的臉,小聲的叫,「墨君邪…墨君邪?」
他緊緊閉著眼睛,臉上都是血,顧長歌嚇壞了,真擔心他們會把他打死,悄悄把手探到他鼻子下面。
當感受到那平緩的溫度傳來時,感動的想落淚。
顧長歌抱了有一會,被夜晚的涼風吹的打哆嗦,她看見墨君邪的身子縮成一團,於是把他放好后,自己衝進屋子,不管不顧墨明煦吃人的眼神,單隻手抱了一床被子出去。
她把被子平鋪在地上,然後使勁扯著墨君邪拖過去。
還差一床被子。
顧長歌的手腕,之前被墨明煦掰斷了,現在只有一隻手能動,她這回回去抱被子,被墨明煦叫住了,「看來你還是沒把我說的話記住,我皇叔我最了解,他不信任你之後,哪怕你做什麼,他都不會改觀。現在他的心裡,你和我一樣,都是他要殺掉的人。」
「我和你不一樣,我永遠都不會和你一樣!」她冷冷的糾正他。
「哈!」墨明煦冷笑,單隻手撐著腦袋,「你做這些討好他沒用,你信不信,如果給他一把劍,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顧長歌深吸口氣,頭也沒回的往外走,「那就讓他殺了我吧,總比和你待在一起舒服。」
她把房門摔得砰砰作響,墨明煦氣急敗壞的一把拍在床沿上,「該死!」
重新回到院子,居然起了風。
顧長歌不安的朝著夜幕看了眼,從遙遠的天邊,黑色的雲滾滾朝著她而來。
該不是要下雨了吧!
她趕緊把被子搭在墨君邪身上,轉身要去房間拿雨傘,可誰知道,房門從裡面上了鎖。
是墨明煦乾的。
心頭的火,壓的她瘋狂,顧長歌猛地在門上砰砰砰踢了幾腳,大罵,「卑鄙!」
沒有人回應。
她氣得只好離開。
顧長歌把外衫脫下來,只穿著薄薄的內衫,她去打了點水,扯了塊布,輕柔的給墨君邪擦拭著俊臉。
臉已經腫了老高,太陽穴地方還有一道長長的口子。
顧長歌一邊擦一邊哭,下手太狠了,她好心疼。
等擦完,院子里風刮的更大,那些掛著的鍋碗瓢盆,都被大風吹得哐當哐當響,甚至有把鐵勺直接被風卷著飛到了她腳邊。
屋漏偏逢連夜雨,顧長歌嘆氣,她讓墨君邪靠在自己懷裡,用另一隻完好的手舉著衣衫,給他擋雨。
沒多大會,大雨呼嘯而下。
她很快被澆成了落湯雞,冷風一吹,嗖嗖的抖個不停。
顧長歌看著墨君邪,他還沒醒過來,於是咬牙站起來,直接彎腰形成九十度,用自己身體給他擋雨。
電閃雷鳴,狂風呼嘯,她保持著動作不敢亂動,只期待雨能早點結束。
一直到天邊剛漏出魚肚白,大雨轉中雨,中雨變小雨,淅淅瀝瀝總算停了。
顧長歌扶著腰身直起來,整個人有點懵,沒站穩的直接撞到了身後的牆上。
她跪在地上,齜牙咧嘴的喘了大半天,才準備起身。
一抬頭,看見墨君邪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來,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莫名的,顧長歌心一痛。
她太熟悉這個表情了。
他在質疑她,在嘲諷她,無聲的厭棄她。
顧長歌深吸口氣,慢騰騰從地上爬起來,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被子昨晚被雨淋了,醒了的話就不要蓋了,會著涼生病的。」
他沒回應。
說話的另有其人,墨明煦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的門,他懶散的靠在上面,「過來長歌,都說了他不會領情的。」
顧長歌瞪他,沒有挪動位置。
墨明煦覺得好笑,看顧長歌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一隻垂死掙扎的小獸,他極低的道,「圖什麼呢?」
問顧長歌,也是問他自己。
做了這麼多圖什麼,可是不做的話,人生就更加沒有意義。
明知道越是這樣,她越會恨他,然而已經找不到回頭的路。
人們常說的善惡只在一念之間,他信了,等入了惡,才發現,從邁出腳的那刻起,惡就將他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他只能緊握鋼槍,悶頭向前。
三個人的沉默,讓這個初晨顯得更加落寞。
而就是在這短暫的落寞之中,忽然響起了慘叫聲,緊跟著就是轟動密集的腳步聲,齊刷刷的朝著這邊而來。
不多時,刀劍聲,爭鬥聲,不絕於耳。
顧長歌驚訝,墨明煦更是意外,大喊著道,「來人!!」
院門被人砰的一腳踹開,門外的場景,赫然逼入眼裡。
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來的士兵,和墨明煦昨天帶過來的人,打鬥在一起,刀劍無眼,絲毫不含糊,刺入骨肉里,當場血濺三尺!
墨明煦憤恨咬牙,「給我殺!把所有人都叫上!」
話音剛落,只聞外面聲勢浩蕩,大聲叫嚷著廝殺,瞬間多出來無數的士兵,和另一波的人打鬥在一起。
顧長歌愣愣的看著,餘光看見墨君邪動了,她立刻看過去,然而一把長劍,重重落在她的脖子上。
劍柄握在墨君邪手裡。
他還是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青色的淤痕和傷疤,都無法磨滅他周身的氣場。
冷艷,窒息,殘忍。
墨君邪直接抓起她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提拎起來。
「唔!」顧長歌的脖子被人卡著,被迫張嘴呼吸。
她輕輕扭動著身子,男人並沒有任何的憐惜,他沉聲喝斥道,「墨明煦!」
墨明煦猛然看過來,見狀大聲質問,「是你的兵!是不是!墨君邪,你竟敢私自擁兵!你果然想造反!」
「造反的帽子都扣給了我,我不造反,對不起你們。」他幽默的聳肩,晃了晃手中的女人,「你的女人,想要回去,放我離開。」
顧長歌和墨明煦都是一怔。
他剛才說什麼,你的…女人?
墨明煦樂了,早前的怒火一下子煙消雲散,「哈哈!我的女人?墨君邪,她以前可是你的女人!」
「皇侄兒喜歡撿本王用過的東西,那她就送給你,現在我且問你要還是不要?」墨君邪的刀刃距離顧長歌的脖子更近了。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兩道聲音。
顧長生和無浪打著進來,他看到顧長歌的處境時,怒火衝天的質問,「墨君邪!你做什麼!把我姐放下來!」
短暫的分心,讓無浪找到了破綻,他一腳把顧長生踢到地上。
無浪上前對墨君邪行禮,「主子,屬下來晚了,請您恕罪。」
墨君邪勾唇,「無妨,死不了。」他又看向墨明煦,「想好了嗎?要,還是不要?」
「我不要你當如何!」墨明煦雙手環胸,舌繞著唇走了圈,挑眉看他,「你殺了她?」
話音剛落,墨君邪手起刀落,在她後背上刺下一箭。
他動作太快,誰也沒有料到,顧長生撕心裂肺的大吼,顧長歌才低頭看。
哦……
中劍了。
她鼻頭泛酸,低垂下頭,身上的痛不夠痛,心裡的痛才最痛。
竟然真的捨得!
哪怕明知道他是失憶了,還是覺得難以原諒啊。
墨君邪把劍抽出來,長長的睫毛,在低頭的瞬間,眨了眨,藏盡了所有情緒,再抬起頭時,他又問,「要還是不要?」
「她是你的女人,你都不心疼,我又憑什麼心疼!」
「噗嗤!」
又是一劍。
顧長歌覺得,她的心快死了,她也快要死了。
「要,還是不要?」
「我要!」顧長生大叫,「求你了,別傷她了!」他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求求你,你刺我吧!我皮糙肉厚,捅十幾個窟窿都沒事!就是別再傷她了,你刺的不是她的身體,是她的心啊!」
墨君邪抿緊了唇,幾乎是從牙縫中問出的,「要,還是不要?」
「都給我住手!」墨明煦閉上眼睛,「讓他們走!」
墨君邪沒有絲毫停留,他抽出劍,把顧長歌用力推向墨明煦,低聲的道,「這是你欠我的。」
「我們走!」他招呼無浪,從層層疊疊宛如銅牆鐵壁的士兵之中,飛快的穿過。
顧長歌看著那道背影,他頭也沒回,越走越遠,終於不見。
她閉上眼睛。
墨明煦對手下叫道,「一群廢物,還愣著做什麼,叫大夫過來!」
他抱起顧長歌,衝進房間。
不多時,大夫來了,他直接把劍插在桌子上,「治不好全都得死!」
所有人都戰戰兢兢,院子裡外氣氛沉悶,唯獨顧長生的哭聲,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