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縱然深情錯付,那又如何
顧長生顯然是不在的。
他和晏行從側門離開后,發了瘋的狂奔,趕在全面封鎖城門之前,出了城。
不知是不是運氣太好,一出門就遇上輛馬車,晏行詢問過後,恰巧得知對方要去的地方,必然經過邢家村,於是連聲道謝后,坐上了順風車。
即便是上了車,兩個人卻都沒有鬆懈。
他們死死盯著身後,擔心忽然竄出來緝拿他們回去的士兵,顧長生摸著臉上的面具,後知後覺想起來,他現在完全是另一張臉。
車子跑出去很遠,在黃昏即將落幕之前,顧長生才嘆了口氣。
「總算出來了。」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腳鏈,戴著那些東西,幾乎要讓他崩潰,「對了,你那個開鎖手鏈腳鐐的那一招,能不能回頭教給我?當時我都看傻眼了,真的好崇拜你!」
雖然不知道這個侍衛是誰,但是冒著生命危險把他救出來的,一定是友非敵。
晏行仰臉倒在車上,問,「真的想學?」
「想啊!」
「等回去了教你。」
顧長生歡喜的道謝,「太好了!」他說著說著,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姐姐,懊悔無比的使勁拍了拍大腿,「糟糕了!快停車!停車!我姐還在府上,我要去把我姐救出來!」
就你這模樣,這德行,這記性,還救你姐呢!
晏行忍不住腹誹,忙打斷他的話,對車夫招呼,「老伯麻煩您咱們繼續往前!」
顧長生掙扎不已,兇狠的目光憤憤的瞪著晏行,大吼,「放開我!」
「……」晏行皺眉,知道跟他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講話不能繞彎彎,於是坦白的說,「顧長歌已經在某個地方等你了,我會帶你過去,但現在起,你必須保持安靜!」
「真的!?」顧長生興奮不已,上一秒還是怒氣沖沖,下一秒已經變成了滿臉欣喜。
晏行摸了摸鼻子,點頭說是。
「太好了!」顧長生不顧身上的痛楚,一把朝著晏行撲過去,他臉埋在他身前,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太好了,一定是你!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好的人!蒼天啊,你就簡直是我們的福星!我顧長生如果有命活著,一定給你立個牌位,日夜燒香祭拜!」
「……」晏行情緒有點複雜,憋了半天,忍不住問,「牌位不都是給死人的嗎?」
顧長生一怔,趕緊改口,「不不不,不是牌位,是碑位!」
「……」有什麼區別嗎?
晏行把顧長生推開,整理了下衣衫,淡淡的道,「不用謝,我也是有所圖的。」
顧長生聞所未聞,沉浸在思緒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夜晚黑的很快,原先只是一小點的濃墨,到後來暈染擴大,一大片一大片的都是漆黑。
黑暗來臨,隱藏著無數危險,但偶爾也讓人感到心安。
晏行和顧長生從馬車上下來后,就一直在深林裡面穿梭著,黑暗成了最安全的保護色,他們安靜的朝著邢家村的方向而去。
「你看來對這塊很熟悉?」走了一段路后,已經能夠遠遠的看到村子里點亮的燈火,顧長生寸步不離的跟在晏行身後,瞧著他的樣子,十分好奇的問。
晏行沒回答,給他指路,「前面會有一個大水坑,你注意著點,別……」
話還沒說完,顧長生一腳踩了進去,要不是晏行眼疾手快,趕緊拽住了他,估計整個人都栽倒了。
黑暗中兩個人面面相覷。
晏行砸吧砸吧嘴,「不是跟你說有個水坑了嗎?」
顧長生左腿膝蓋以下全部都泡在水坑裡,春天夜裡那叫一個涼颼颼,他梗著脖子對晏行叫,「你說的是前面有個大水坑,你沒說就在我面前啊!」
「不都一樣?」晏行不是很能理解顧長生的邏輯,聳了聳肩,把他拽上來,「走吧,馬上到了。」
晏行特意叮囑過顧長生,到了村子里一切要輕手輕腳,邢家村都是老實的農民,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大半輩子都是勤勤懇懇的,他們時而會守口如瓶,但如果引起他們的不滿,也會帶來不少麻煩。
因此,越是靠近居住的地方,兩個人越發小心翼翼。
晏行看到,顧長歌原本住著的屋子,並沒有點燈。
他心下疑惑,帶著顧長生悄悄走近,在門口敲了兩下門,立刻從裡面傳來腳步聲。
「誰?」警惕的女聲響起。
顧長生一聽這聲音就興奮了,上前把晏行擠到一旁去,臉貼門上,「姐!是我!長生啊!」
房門立刻拉開,顧長生被拖著進去,晏行在身後,看著二人互動,無奈的勾了勾唇。
三人摸黑繞著桌子坐,其餘兩個人沉默著,顧長生則喋喋不休。
「姐,你沒事的話真是太好了!害我一直擔心你!不過現在看到你安然無恙,我也就安心了!」
「對了!這位英雄好漢,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和我姐對您感激不盡,您真是個好人!我這輩子的貴人!我命中注定的吉祥物!」
「……」
「……」
顧長歌和晏行紛紛無語,斟酌著怎麼打斷他。
「不過,現在我們雖然是從京城逃了出來,下一步怎麼辦?姐,我跟你說,依我之見,墨明煦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肯定會派人找我們,我們難不成是躲在這裡?」顧長生自問自答,思考了下可行性,搖搖頭又道,「這裡距離京城太近了,雖然偏僻,但不出三天,絕對會找到這裡來,因此並不安全。」
說半天可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這正是顧長歌準備說的,見他提起來,於是順著話音往下,「你擔心的,和我一樣,待在這裡只是權益之計,遲早躲不過追兵,所以我決定,我們去淄州城。」
「什麼?」顧長生叫道,聲音頓時拔高,顧長歌一瞪眼,他立刻捂住嘴巴,倔強的道,「我就是不同意。」
那淄州城是什麼地方,他能不清楚?前不久剛剛被墨君邪奪了城,現在是他的天下,顧長歌說是去淄州城,還不是為了見墨君邪。
若是放在以前,墨君邪真心誠意的待她寵她,當她是心尖尖上的寶貝,顧長生根本沒有反對的理由,可現在呢!
今時不同往日,他到現在還記得,顧長歌身上被他狠心的戳了兩個大窟窿呢!
顧長歌抿了抿唇,「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同意,但我真不是單純為了他,你想想,我們現在的身份,只要在大良朝管轄的領地里,一定會被墨明煦找到,為了躲避他的勢力,只有跑到淄州城或者龔州城,龔州現在已經戒嚴了,進不去,只能去淄州。那裡是我們絕佳的避難所,另外,淄州城山高皇帝遠,路途漫漫,夠安全!」
她說完后,晶亮亮的眼睛看著顧長生,「你說呢?」
顧長生噘著嘴巴,哼哼唧唧,「你說的這麼好聽,我還是不同意,只要有那個人的地方,我都不會讓你靠近。」他頓了頓,還是難以藏匿心中的氣憤,「他居然那麼對你!他憑什麼那麼對你!傷害過你的人,我不會再給對方第二次,傷害你的機會!」
二人面對面僵持,完全忘記了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
晏行低下頭,笑了笑,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扣了扣桌面,「你們是不是忘記一件事?」
他們轉過頭來,看他。
「你們戴著面具,誰也認不出來以前的樣子。就算是待在邢家村,都不會有任何問題。」晏行神情閑散,靠坐在椅子上,他雙手環胸的道,「如果現在的容貌讓你們不滿意,我可以再給你們易容成別的容貌,就憑我的易容術,絕不會失手。」
「你是!」顧長生激動,「花爺?」
江湖上有關於花爺的傳說,儘管他早就不在江湖多年,還是少年的顧長生,對一切充滿好奇,對所有牛逼哄哄的人和事物崇拜不已。
得知護送他一路的居然是花爺,顧長生當即表示,贊同花爺的提議。
「姐!花爺的提議沒錯!我們就在邢家村定居,他的易容術江湖傳言,有時候連他本人都看不出真假,更不要說是那些外面的人,來的路上我已經看過了,這裡土地肥沃,風景優美,距離京城不算很遠,平時有什麼需求,還能進城去逛逛,種種種種,不比跑大老遠去那淄州城好?」顧長生嘀咕,「那裡打仗呢!」
兩個男人意見達成一致,顧長歌忽然笑了,「好,那你留在這裡,我去淄州城。」
「姐!」顧長生叫,「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倔!都跟你說了,那裡沒什麼好的,你聽不明白嗎?」
「聽的明白,但那裡有他,我必須要去。」顧長歌說,「如果待在這裡是你的選擇,那麼我支持你,尊重你,但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她義正言辭,顧長生忽然情緒失控,「他都忘記你,傷害你,你為什麼還要過去!你就那麼喜歡被他虐嗎!去了又能怎麼樣,再一次被傷害被折磨,再一次證明你是深情錯付嗎?姐,你醒醒吧!」
「他忘記我如何?傷害我如何?就算是深情錯付,那又當如何!」顧長歌咬牙,聲音清晰冷靜,「我只做我想做的,我只想對得起我自己,他現在浴血奮戰,要我心安理得的享受平靜,我做不到。」
她深吸口氣,「我的男人已經失去了記憶,我不能讓他再失去我,他想要的,妄圖捍衛的,堅定所信仰的,我都會幫他,哪怕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我也要與他並肩作戰!」
擲地有聲的一番話后,她擦了把淚,轉身收拾東西,「我去收拾東西,天亮就出發。你願意在這裡的話,就好好生活。」
夜色悠悠,卻無人欣賞。
顧長生眼淚滾落,他一屁股坐下,難受的捂住臉。
晏行抬頭看看天,月亮這麼美,就像她一樣,難過的是,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給他個眼神。
就那麼愛墨君邪嗎?
所以她才會,愛他的人,愛他的心,愛他的信仰,和腳下的土地嗎?
晏行浪跡情場,明明最不屑的就是這種愛,可是想著想著,他竟然有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