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求和吧
一直到晚上,墨君邪還沒回來。
顧長歌早就醒了,高明坤幫忙打點吃飯沐浴,休息徹底之後,仍不見墨君邪的身影。
她沒去找他。
早在他起身離開的時候,顧長歌就知道了。
他需要安靜的一個人相處,她便體貼的給他時間。
夏日漸漸到來,夜晚並不寒冷,屋檐下的燈籠,嬌小可愛,暖烘烘的一團。
顧長歌來到廊下,長廊曲折,人影攢動,院子里有一處池塘,微風吹拂,浮波其上,蕩漾成一條條細小的褶皺。
一派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模樣,似乎從來不曾經歷過昨天的動蕩和鐵馬金戈。
顧長歌在府衙上遊覽觀光,頗有興緻。
靈州果然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因此得名,這裡雖然地勢偏高,但是土壤卻極為罕見的肥沃,莊稼樹木都長得很好,鬱鬱蔥蔥,向世人展示著傲然的生命力。
高明坤小心翼翼的陪同,在顧長歌誇獎的時候,忙不迭的頷首。
他雖然不知道這位醜男是哪位祖宗,但小心伺候總是沒錯的,更何況,這個醜男還是和墨君邪一起進到府邸里來的。
府邸說大不大,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就逛完了。
高明坤看看天色,躬身建議道,「這位軍官,夜色將濃,不如您早早歇息了吧?」
歇息?
顧長歌搖搖頭,「不了,我睡了一天,如今正在興頭上,高大人您先回去吧,我去城裡逛逛。」
經過一整個白天的全員參與,靈州城內的街道乾淨如斯,完全看不出來飽受摧殘。
道路兩邊架起火把,不少士兵正光著膀子揮汗如雨。
昨晚攻城進來后,難免會產生衝突,有房屋倒塌破敗的,這會正被士兵們全力修葺。
有不少百姓,小心膽怯的圍觀,同時彼此之間竊竊私語。
顧長歌的出現,引起了小小的轟動。
士兵們有的認出來了他,知道他是墨君邪身邊的紅人,紛紛行禮,這樣的待遇,倒是讓顧長歌的面頰一熱,訕訕的笑了笑后,飛快溜走。
沿途直走,不多時來到靈州城樓。
城樓昨天坍塌一部分,此時同樣被人重新整修,不得不說的是,墨君邪下屬的執行力一流,不過一天功夫,倒塌的部分,如今已經被重修的差不多,看樣子只剩下一個收尾。
顧長歌仰頭看,高大巍峨的城樓,樓身劣跡斑斑,被火燒過的地方,刻著永遠難以磨滅的黑煙。
黑煙好大一片,從左到右,上上下下,時而濃重,時而清淡。
它就這麼屹立在風中,旁邊燃燒著的火把,在它跟前,都黯然失色。
顧長歌抿了抿唇,看見了佇立在城樓上的男人。
男人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鎧甲加身,身姿軒昂。
顧長歌眉頭微蹙,快步的朝著他而去。
爬上城樓,他聽見動靜,扭過頭來,半張面具在火光映照下,委實驚悚。
顧長歌被嚇到一跳,用力深吸口氣,聽見他輕笑著把面具摘下來,「過來。」
她嗔他眼,「不許笑。」
「嗯嗯……」他主動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小手難得不再冰涼涼的,墨君邪放在唇邊親了口,「還是這麼香。」
顧長歌要縮回手,他直接放在心口,低垂著眼眸問她,「你是用什麼做的,怎麼看起來很美味。」
完全招架不住他騷里騷氣的情話。
城樓上的風要大點,不只是被吹得,還是被他迷的,顧長歌腦袋暈乎乎的,墨君邪看她呆傻的模樣,把她帶到懷裡。
他掀開墨色大衣,從後面將她完全籠罩。
「暖和嗎?」他問。
兩個人貼的近,墨君邪的前胸緊緊挨著她的後背,說話時,胸腔震動,絲絲動靜她都感受得到。
顧長歌乖巧的嗯了聲,不知觸動了墨君邪的哪根神經,他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咬她的嘴。
「疼不疼?」
她瞪圓了眼睛,點頭。
「哈哈哈!」他大聲的笑,「小傻子,你是不是就會說嗯啊?」
「才不是。」她脫口而出的反駁,「墨君邪,你真是無聊!」
無聊的男人得意的橫過來眼睛,眉梢暈染難以抗拒的風情,他笑著開口,「小歌兒,這個地方,我之前來過。」
她意識到,墨君邪說的是靈州。
「我在這裡待了差不多三年,這裡的兵都是我一手帶起來的,我們一起練功,一起幹活,一起下地種莊稼,那年我才12歲,大家都相仿的年紀,15歲那年我被召到別的地方,繼續馳騁沙場。」
「離開那天,來送我的人很多,清一水的都是大男孩子,又笑又哭,像一群瘋子。我跟他們說,有機會我會回來,到時候大家再痛飲狂歌,只是沒想到,我回來了,是以這種方式。」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換之以嚴肅和落寞,「人生夠荒謬吧!選擇的道路不同,就眨眼從戰友變成敵人,我和他們站在天平兩端,沒有兩全的辦法,只能拼盡全力,殺個你死我活的下場。」
「我保不住他們,我身不由己。」墨君邪聲音低沉,他將腦袋抵在她的肩膀,聲音更加沉悶了,「如果有一天……」
有一天,我身不由己,我保不住你,我該怎麼辦?
墨君邪到底沒說出口,所以顧長歌永遠不知道,他藏住的那半句話。
奪下靈州的第二天,虔州傳來消息,說是墨明煦丟盔棄甲,率領親信等人連夜逃走。
墨君邪沒有派人去追,飛鴿傳書讓單濤等人,儘快恢復虔州的秩序。
起兵造反的第四個月底,墨君邪從大良手中,奪下了四座城,震驚天下。
關於英雄的讚歌和傳說,永遠不會嫌多。
墨君邪再度成為熱門話題。
話題裡面,有稱頌他驍勇善戰的,有把他神魔化的,當然,也有罵他破壞和平不得好死的,百姓間流傳什麼的都有,他們津津樂道,議論紛紛,偶爾平靜下來,也會居安思危。
朝中文武百官,比百姓思考的更多,他們近日來一個個愁白了頭,上朝宛如上墳的心情,膽戰心驚一個屁都不敢亂放。
良文帝快被逼瘋了。
造反的是他兄弟,是他之前千防萬防的兄弟,萬萬沒有想到,居然還是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所有人屏住呼吸,嚇得夾緊屁股。
墨明煦狼狽的跪在正殿中間,主動請罪,「兒臣未能守得住虔州,痛失虔、靈二州,請父皇責罰!」
說的都他娘是狗屁話!
良文帝惡狠狠地咬牙,才將這句髒話忍下去,城池丟都丟了,責罰能有用嗎!能讓丟了的城池再回來嗎!
不能!
他心情煩躁,龍椅上面彷彿坐著一塊烙鐵,寬大的衣袖拂過椅子,深吸口氣,「起來吧!」
墨明煦意外。
良文帝皺眉,看向眾人,「那墨君邪原本就是我大良的第一將軍,你經驗尚淺,丟失城池,情有可原,若論的話,還是墨君邪手段老道,狡詐多端!」
高座下的大臣們,全部沉默。
有些記憶好的,至今記得良文帝曾經稱讚過墨君邪,用兵神出鬼沒,實在是奇才鬼才!
果然立場不同,說法不同……
良文帝足足發了有半個時辰的牢騷,言辭之中難免滿是厭棄不滿,但不管怎麼樣,就算打不贏也要硬著頭皮上,這王位他還沒坐過癮,才不想這麼拱手讓給他人。
「他手上士兵不多,從這兩次混戰看來,最多約莫有十餘萬人,應該還包括了他在淄州城新征的兵。」墨明煦稟告情報,「父皇倒也不必完全過於憂慮,他手下的兵再厲害,最多以一當十,豈能以一當百,我們手握眾兵,只要今後運籌帷幄,小心行事,定然不會再讓他奸計得逞!」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倒是戳中了良文帝的內心。
他輕哼了聲,勉強算是贊同,「他墨君邪縱然神勇,但我麾下將士豈又是干吃白飯的?!衛正,朕即刻派你去奪回虔州,你可有信心?」
衛正已經年過四十,早年墨君邪成名於天下的時候,他同樣在其左右,跟著走南闖北,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
比起來名氣,衛正可能不如墨君邪響亮,但如果論戰場經驗,戰術策略,他是不輸給墨君邪的。
良文帝躊躇滿志,等待著衛正的答話。
衛正是個耿直的人,為了家國,典型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種類型。
現在被點到名字,正是需要他的時候,怎麼會退縮。
衛正豪氣的接下重擔,當面立下軍令狀。
良文帝很滿意,有衛正出馬,他覺得勝利的幾率又大了幾分。
這場早朝最後圓滿結束,衛正為主帥,墨明煦為副帥,稍作休息,晚上便出發去虔州,最好是出其不意的給對方一擊。
所有人都有雄心壯志,滿臉都是不正常的興奮。
唯獨太子爺墨明安,臉色沉靜,眉頭皺著。
他因為顧相思的原因,沒少在墨君邪的手上吃過虧,加之以他之見,墨君邪絕對不是個有勇無謀的人,他應該是陰險狡詐,應該是手段毒辣,所以,他們能夠想的到的地方,他絕對能夠猜到。
偷襲?恐怕只會失敗。
衛正又如何?
當年意氣風發時,他比不上一個未成年的墨君邪,如今臨近暮年,更不可能抵得上如日中天的墨君邪!
只怕是…又要慘白啊。
墨明安憂心忡忡,一整天心神不安,到了傍晚,他終於坐不住,求見良文帝。
既然不打是輸,打還是輸,索性求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