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她不缺男人
韓孟令完成任務,把顧長歌送到之後,悄悄的擦了把汗,他發現房裡二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心知自己是多餘的,輕手輕腳的轉身離開。
此刻已經是月上三更。
帳篷里蠟燭燃燒著,火紅的燭心隨風而動,跳動的焰忽大忽小,桌上擺放著一個通透的瓷碗,正悠悠然的向上飄著熱氣。
顧長歌走上前,瞥了眼碗里的湯藥,轉而看向墨君邪問道:「怎麼不吃藥?」
她明明知道原因,卻若無其事的問出口,反而讓墨君邪不知道回答什麼好。
男人唇角動了動,他遲疑的叫她名字,「小歌兒……」
「將軍。」顧長歌口吻正經,「喝葯吧。」
她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墨君邪,別讓大家都難堪,我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知道你聽的懂,明白我的決定,你做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意義嗎?
就算知道沒有意義又如何?
女人的心一寸寸變涼,他不想放棄不想失去不想重回原點,總要做點什麼來挽回她,哪怕明白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徒勞。
因為什麼都不做的話,他的心會更空更不知所措。
愛情是多麼玄妙的東西。
它有時候能夠包容所有,承受無數的傷害,但有時候僅僅是一句話,就可以讓兩個人分道揚鑣。
他犯了不該犯的錯,所以要接受如今的後果。
墨君邪看著顧長歌端過來瓷碗,緩緩出聲道,「你不是我,又怎麼懂我的心。」
「我不需要懂。」顧長歌自嘲的笑笑,「更不想去懂,你是自己喝葯還是需要我喂?」
「你來喂。」
顧長歌聳聳肩,她用勺子輕輕攪動湯藥,苦澀的味道飄散開來,縈繞在兩個人的鼻尖,瓷碗立在掌心之中,她的指腹感受到溫度,舀一勺遞到他唇邊。
湯藥呈灰褐色,和白凈的瓷勺形成鮮明對比。
墨君邪沒張嘴。
他那雙如墨般的眼睛,定定的鎖在她身上,專註而深邃,似乎是要一直望進她的心裡去。
「不喝?」顧長歌蹙眉問,她捏著勺子的手微微抖動,示意墨君邪張嘴。
「你以前不是這樣喂葯的。」他發話了。
「你也說了是以前。」
「我不管。」他是堂堂的大男子漢,是戰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鬼將軍,是隨便號令便能撥動天下的英雄豪傑,如今卻面色蒼白的躺在榻上,和她不講道理的爭執。
顧長歌知道他是故意的。
人在失去的時候,會想盡一切辦法的去挽留。
不顧形象,不顧美醜,無所不用其極,只想著不要失去。
可是又有什麼用啊。
她無奈的笑笑,「墨君邪你何必。」
墨君邪默不作聲,等待著她說下一句話。
不料顧長歌只是在這裡頓住話音,隨後二話不說的仰頭喝下一大口湯藥,有細碎的水漬順著唇角淌下來,她並不在意,向前傾身,一手捏住墨君邪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唇。
女人的唇柔軟而冰涼,口中所含的湯藥卻溫熱苦澀,兩種觸感交織,墨君邪只覺得一股熱血衝上腦門。
他長臂擁住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腦袋,不經意碰到了她的發簪,簪子掉落,如瀑的長發傾瀉而下,遮住她的半張臉,他並沒有察覺,貪戀的在她唇上碾磨。
許久沒有吻到的熟悉味道,思念了無數個日夜的可愛女人,就在跟前,承受著他的熱烈進擊。
墨君邪卻沒有再繼續。
他拉開距離,看著顧長歌,瞳仁染上痛苦。
剛才的那個吻,他動情他沉淪他小心的討好她,她從頭到尾沒有過一點回應。
「親夠了?」她淡淡一笑,白皙的手指擦過嘴巴,無所謂的道:「還要喝葯嗎?」
墨君邪喉結滾動,說不出一句話。
原來最狠的報復,是若無其事。
不管他防守還是進攻,她都宛如局外人,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保持通透和清醒,不靠近不動心,不被他所觸怒,同樣也不會被他感動。
「繼續吧。」
「還要我繼續喂你」顧長歌失笑,「是嗎?」
墨君邪手指動了動,最後點點頭。
她沒有回應如何,他不要尊嚴又如何,就算是虛假的擁有,他都不想鬆手。
顧長歌在軟榻旁坐下來,她神態嫻靜,一口一口的陪他吃完了葯。
「將軍還有別的吩咐嗎?」
「我有什麼吩咐你都會答應嗎?」墨君邪問。
「不會。」她笑,「不要一直試探我的底線。」
「回去歇著吧。」墨君邪道,「早點休息,過幾日我有事情要你去辦。」
顧長歌沒有回話,她畢恭畢敬的沖他行禮后,轉身闊步離開,動作洒脫毫不留戀。
帳篷里只剩墨君邪。
他怔怔的看著桌上的瓷碗,腦海中回放著兩個人的相處。
走到如今這一步,是始料未及。
他們之間,還能有未來嗎?
墨君邪不敢保證,或許明日他就馬革裹屍,意外總是這樣猝不及防。
他這一生處理過無數麻煩的事情,從來都是春風得意手到擒來,在有關於自己的事情上,卻失去了勇氣和魄力,他太害怕了,害怕不經意就徹底失去了她。
墨君邪正出神之際,帳篷外響起韓孟令的聲音。
他喊他進來,詢問道:「她呢?」
「夫人從您這裡離開后,就回到了帳篷,小無憂和她一起,都沒出來過。」韓孟令如實回答,吊著眼睛看向墨君邪。
墨君邪點點頭,他將手搭在眉心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沒發話,韓孟令自然不敢離開。
「韓孟令。」墨君邪換了個姿勢,他掀開被子走下床來,步伐矯健哪裡有一點卧病在床的重症現象,不多時就來到了韓孟令跟前。
他個子很高,微微垂下眉目,「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
韓孟令滿臉懵逼,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實在不知道到底問的是什麼,只好硬著頭皮猜測道,「將軍說的是,關於夫人這件事?」
「不然還有哪件?」
「……」韓孟令有苦說不出,「那是您和夫人之間的事情……」
「讓你說就說。」墨君邪道,「你認為應該怎麼處理和夫人關係。」
「實話?」
墨君邪睨了他一眼,韓孟令立刻挺直腰板,聲音清朗的回答,「屬下覺得,有點難。」
「怎麼難?」
「夫人看起來,不像是會回頭的女人。將軍當初起兵不過是為了自保,您曾經允諾她是最重要的,雖然放棄她不是您本意,但結果就是您食言背棄了諾言,您讓夫人怎麼回頭……況且,顧小將軍間接因為您失去了一條胳膊……」韓孟令頓了頓,補充道,「夫人身邊不缺男人……」
「閉嘴吧。」墨君邪雙手背在身後,他繞著房間走了好幾圈,都理不出頭緒,只能擺擺手讓韓孟令離開,「派人照顧好夫人,另外監牢里的顧長生,記得格外照顧。」
「屬下會的。」
長夜漫漫,星光璀璨。
隔天軍營里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事是單濤在帳篷里大喊大叫,打暈了看守的士兵后,氣勢洶洶的衝到墨君邪帳篷里,要討要說法,他不想被架空兵權。
「你還記得誰是你的主子嗎?」墨君邪冷聲下令,「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把你丟到大牢里去。」
單濤得了失心瘋的事情,傳遍軍營。
與此同時,他被關押在了監牢里最深處,派了十幾個人嚴密的巡視。
第二件大事就是心兒姑娘被送走,顧長歌抱著小無憂,一直送到軍營門口,看著馬車漸漸遠去,才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不少人的議論聲飄入耳朵。
顧長歌全部都聽到了,卻無動於衷。
翻來覆去的說法,無非就是那幾種。
有說她嫉妒心強,是因為心兒得了寵愛,所以才要將善解人意的心兒姑娘送走。
有說她年老色衰,是因為心兒比她年輕,懼怕墨君邪變心才將她送走。
顧長歌冷笑,女人的容貌從來不能長久,心兒那幾分姿容,她從沒放在心上過。
男人之所以膚淺,就是因為目光只局限在外貌上。
她只把那些說法當笑話聽,聽完之後,繼續鑽進自己的帳篷里待著。
小孩子長得快,和小無憂待在一起,只覺得這種感受更加真切。
無憂和墨君邪的眉眼一般無二,越是隨著時間成長,越是接近那個矜貴的男人,顧長歌心情複雜,但糾結的心情,在看到他揚著手沖她咧嘴笑時,便瞬間煙消雲散。
她如此容易滿足。
半下午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
雨水起初淅淅瀝瀝,像是在天地之間掛滿無數條銀色絲線,春雨貴如油,顧長歌閑得無聊,讓士兵將門帘捲起來,她拉了張椅子到門口,抱著小無憂看雨。
無憂立在她腿上,兩隻小手胡亂的舞動著,嘴巴裡面念念有詞,小臉笑嘻嘻的,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小孩子自然有小孩子的樂趣,顧長歌看他模樣,只覺得可愛。
她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口,再抬眸時,正好看見對面帳篷的門帘,同樣緩緩捲起來。
對面帳篷是墨君邪。
男人穿著黑色的長袍,挺拔的立著,他眉眼深深的看著他們,唇線緊繃。
顧長歌注意到他的臉色和腿腳,沒有說話,若無其事的伸手逗弄小無憂,耳邊是喧鬧清泠的細雨聲,還有涓涓流動的水聲,在這種交織的混合聲中,她忽然聽見了腳步聲。
再抬頭,看見對面的男人,正撐著一把油紙傘,朝她緩步而來。
他那身濃重的長衫,在雨中最為矚目。
顧長歌勾了勾唇,笑意卻未抵眼底,直到墨君邪到達跟前,他低頭問她,「我來抱抱。」
「進來把傘放下。」她說著起身讓開道路。
墨君邪點點頭,一切照做后,如願的從顧長歌懷中抱到小無憂。
他坐在椅子上,低頭看小傢伙傻乎乎的沖他笑,視線向上看到顧長歌的臉,正斟酌著要說什麼話,只見由遠及近跑來一個士兵,他停在二人面前,大聲的稟報道,「回將軍!桑夜回來了!」
「桑夜?」顧長歌驚訝,「在門口嗎?」
士兵回道,「是的!」
顧長歌拔腿就往外跑,慌張的甚至連雨傘都沒有打,徑直衝入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