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給她一個家,等她回來
在薄刀嶺的五天,是永生難忘的。
墨君邪親自帶領士兵,順著崖底往上爬,他們不放過任何一棵斜生長出來的樹,仔細的檢查,是否有顧長歌停留過的痕迹。
白天在山間穿梭,晚上則睡在枝丫上。
人手不夠,墨君邪便下令調兵,讓其他幾城的全部都聚集到這裡。
遠在虔州城的晏行,是在顧長歌墜崖兩天後,才得到的消息。
三千多里雲月,他瘋了似的一天之內到達。
兩個男人見面,二話不說就扭打在一起。
晏行的眼裡布滿了血絲,他的拳頭生硬,招呼在墨君邪身上,一點都不客氣。
墨君邪沒有還手。
事情發生的太快,韓孟令愣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要去攔架,誰知道打著打著,忽然停了下來。
晏行氣的渾身都在發抖,他歇斯底里的沖著墨君邪喊,「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好!你身為她的男人,為什麼連保護她都做不到!?你保護不了她不早說,你把她給我好不好!你居然…你居然讓她……」
讓她活生生的從懸崖上掉下去!
後半句話,晏行哽咽了好幾次,都沒有說出口。
他紅了眼睛,狠狠偏過頭去,夏日空氣酷熱,所有人卻覺得寒冷。
墨君邪一言不發的低垂著頭,像是一隻斗敗了的公雞。
韓孟令看不過去,他上前幾步,接過話音,「晏行,注意你的身份,有些話不能亂說!你以為他心裡就不難受嗎!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難受!他多久沒有休息了,你……」
「夠了!」墨君邪伸手打斷他,「他說的對,是我不好。」
細風吹來,枝葉簌簌作響,捲起兩個人的衣角,一併吹來的,還有空氣中眼淚的咸濕。
兩個男人自從打了一架后,誰也沒有理會誰。
他們發了瘋的日夜尋找,然而,一連三天都沒有結果。
隨著時間的推移,顧長歌存活的希望就越小。
一個人不吃不喝能捱幾天?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韓孟令不敢勸,趙堤和吳狄整天急的轉圈,兩個沒心沒肺的人,如今湊到一起,就是面面相覷的互相嘆氣。
他們都在擔憂墨君邪。
他越是平靜,他們越是害怕。
害怕他某一天,承受不起,然後忽然崩潰。
一旦墨君邪崩潰,那不僅僅是士兵們的不幸,更是整個天下的大不幸。
從這場內亂可以看出,良文帝為了鞏固統治,甚至不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和別國相互勾結,要知道請佛容易送佛難,真的由了良文帝胡來,大良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誰都不敢保證。
或許民不聊生。
或許遍野橫屍。
或許黑暗無邊無止。
擔憂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太陽依舊每日照常升起,可是到底有沒有明日,誰的心裡都沒底。
直到第四天清晨,休息的士兵輪班,繼續之前的範圍,開始尋找。
隨後沒到半刻鐘,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騷動。
士兵慌慌張張的跑到墨君邪跟前,著急的上氣不接下氣,大聲的彙報,「將…將軍!」
剛入睡的墨君邪,聞聲立刻站起身。
他臉上還帶著惺忪,長出的青色胡茬讓他看起來更加頹廢,不過那雙眼睛卻飽含期待,顫抖著聲音道,「找到了?」
士兵嘴角哆嗦,只是彎腰頷首。
墨君邪目光黯然幾分,他深吸口氣,看向晨光熹微的天空,半晌后幽幽的道,「帶我去看看。」
周圍早已聚集了一群人,圍的里三層外三層,士兵帶墨君邪而來,眾人自覺讓出道路。
明明已經到了跟前,為什麼心跳的這麼快,就像是要蹦出來似的?
墨君邪悄悄的捏了捏拳頭,他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可想到她還在等著他,腳步便邁的更快。
哪怕…哪怕害怕看到那樣的場景。
「將軍,到了。」
墨君邪出神的空隙,二人已經到了跟前,他本以為會看到顧長歌面目全非的屍體,卻不料只有她幾片衣服上的布料。
他渾身一緊,不等腦子做出回應,身體已經先一步跨步過去。
「這是……」
「是夫人衣服上掉下來的。」
「誰是第一個發現的!是誰?」墨君邪緊緊抓著布料,視線左右環顧,「是誰!出來!」
「是…是屬下。」站出來的是個瘦小的士兵,個頭只到墨君邪的肩膀,他縮著腰身,小心翼翼的看向墨君邪,生怕一不小心招惹了他。
墨君邪深吸口氣,不僅聲音在抖,身體抖的額更厲害,「只有這些嗎?她人呢!她人呢!」
「屬下…屬下發現的時候,就只剩下這幾片布料,哦,對了!」那士兵連忙走過去,指了指地上的腳印,「將軍您看,這裡有腳印,看起來像是男人的,這些…是比較凌亂的,如果沒有猜錯,夫人應該是被人給帶走了。」
墨君邪幾乎不能思考,他因著士兵的話,變得激動起來。
被人給帶走了…
「她還活著是嗎?」墨君邪道,「我就知道…她不會死的,她那麼好,要死也是我這種人下地獄,她不會死得…她一定還活著對不對!?」
他從來自信,從來張狂,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如今卻要靠別人的肯定,來一遍遍安慰自己。
士兵抿嘴不說話。
隨後趕來的晏行,匆忙到跟前,一眼就看到了墨君邪手中緊抓的布料。
他眼睛亮了亮,帶上幾分欣喜和激動,在這個瞬間,他和墨君邪之間的嫌隙不再,他搭在墨君邪肩膀上問,「她人呢?讓人抬走了?」
墨君邪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你這到底什麼意思!」晏行沒空和他打啞謎,直接推開他,原地逡巡幾番,聲音比之前更高几分,「人呢!」
「沒找到,只有這布料。」墨君邪答。
晏行臉立刻拉下來,他沉著臉環顧四周,看到那凌亂的痕迹,又看到了碎了的衣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猜的差不多,「就是說,還不知道生死是嗎?」
屍體沒找到,自然是不知道的。
既然有人帶走了顧長歌,說不定能活呢。
兩個人似乎想到了一塊去,他們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看向高高的懸崖。
距離山頂有約莫一百多米。
就算她幸運的被人帶走了,可摔下來能活嗎?
他們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誰都沒有挑破。
留一絲希望總是好的。
至少能安慰他們活下去。
熹微的晨光,衝破雲層,炸裂而出,霎時金光萬丈,人間迎來光明。
墨君邪在山上站了整整一天,從日出到日落,再到黑暗籠罩。
派出去沿著方圓幾十里搜尋的士兵,逐次回來彙報情況。
顧長歌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好端端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山上沒有,村裡沒有,屍體沒有。
她到底在哪裡?
在薄刀嶺待著的第五天,無憂生病了,夜裡哭嚎不停,身體更是燙的嚇人。
韓孟令終於找到機會,可以理直氣壯的勸說墨君邪。
他抱著哭喊的孩子,找到靜靜佇立著的墨君邪,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整整一天,什麼都不做,就只是盯著遠方看。
像是在冥思,又像是在哀傷,背影孤單落寞。
「將軍,」韓孟令淡淡的道,聲音立刻被無憂的哭聲給蓋了過去,墨君邪身形微頓,猛然轉身,視線直直的盯著無憂,目光幽深漆黑。
他顫巍巍的伸出手,韓孟令趕緊把小無憂遞給他抱。
無憂落入他懷裡,大概是血脈相連,竟然慢慢的不再哭喊。
墨君邪看著他紅紅的眼睛,輕輕擦拭他的眼淚,小傢伙抓住他的手指,就往自己嘴巴裡面塞,墨君邪一怔,而後開始擔憂不幹凈,想要抽出來。
可他一動彈,小無憂就癟嘴,看樣子像是想哭。
拿他沒辦法,墨君邪只好從了他。
小無憂抱著他的手指,吮個不停,哭腫起來的眼睛,這會兒眯成了小小的月牙。
「好玩吧?」韓孟令輕笑了聲,他靠的近了些,指頭在無憂的小臉蛋上碰了碰,而後道,「他在發燒,煎藥餵了他,鬧騰的就是不肯睡覺,現在在你懷裡,看樣子安生了會,說不定等下就睡著了。」
「發燒?」墨君邪蹙眉,「怎麼回事?」
「山中氣候無常,加上這幾日都有綿綿小雨,他…他畢竟是個孩子,哪裡能跟將士們相比,不單單是他,就連奶娘身體都不好,她精神頭不足,能夠給無憂吃的,自然就少了。」韓孟令一直都在悄悄打量墨君邪的表情,見說到這裡,他還沒有特彆強烈的反感,隨後咳嗽了聲,「將軍,夫人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垂下睫毛,頓了頓繼續道,「但不管怎麼樣,生活還是要繼續。你不能再這麼下去。假如夫人被人帶走了,那麼其實也不是件壞事,那人肯在那種情況下,將不知生死的她帶回去,一定是存了善心的,不然誰會多事,干這麼件吃力不討好的活。」
「你到底想說什麼?」墨君邪抬眸,平靜的眼底,不起波瀾。
「我想說,事情到這裡,可以暫且停下來了。」韓孟令道,「你現在把她找回來,你能給得了她什麼?一個女人,想要的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一個安穩的家,體貼的夫君,可愛的孩子,還有每日平淡卻幸福的生活。你能給她什麼?」
「我……」墨君邪聲音哽咽幾下,「我…什麼都給不了。」
韓孟令見不得他失落,強忍著將難受壓在心底,半晌后說,「做你該做的事情,給她一個和平的國,安穩的家,然後等她回來。」
「她會回來的,對嗎?」墨君邪問。
「會的。」
「好。我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