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圈套
京師郊外的黃樹林,原是一處寺廟的所在地,因而黃樹林中種的樹,大多都是銀杏樹,每到深秋季節,這裡便是遍地金黃,所以才會有了這麼一個黃樹林的稱謂。
如今卻是四月,這裡又有些偏僻,因而並沒有多少人有此閑情雅緻來此欣賞,以至於李代木來到這裡,竟然沒有遇到一個人。
李代木能來到這裡,也是因為他走錯了方向,待吃下行囊里的一個粗糧饅頭,又休息了一會,李代木感覺天色已然不早,便想早些離開這裡。
他騎上馬,喝了一聲「駕!」,馬兒便朝著來時的路飛奔而去。走了大約三里路,迎面來了一個人。此處山道頗為狹窄,眼見馬兒就要撞上此人,李代木連忙一拉韁繩,那馬兒被他這麼一拉,兩條前腿頓時站立起來,嗷的一聲,險險避了開來。
即便如此來人還是受了驚嚇,一臉的害怕,癱坐在了地上。
「老丈,受驚了。」李代木非常的不好意思,連忙停住馬匹,翻身跳下來問道:「可曾受傷?」說罷,端詳起眼前這個人。
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老丈穿著一身灰布的麻衣,麻衣上補丁摞著補丁,頭上包裹的汗巾也污漬不堪,身後背著一把短弓,還有幾支竹箭。這身打扮,正是尋常獵戶的裝扮。
老丈看了一眼李代木,取下頭巾擦了擦冷汗,小聲道:「少俠,小人無事,小人無事。」
李代木見老丈有些害怕自己,卻是微微笑道:「老丈,我不是壞人,我看你剛才跌了一跤,你不妨站起來看看。」
老丈聞言,掙扎著站了起來,雖然明顯右腿有些使不上力,卻還是說道:「小人沒事,少俠自去就是。」
李代木微微搖了搖頭:「老丈,我看你右腿上似乎傷到了,這樣,我扶你上馬,送你回去吧。」
老丈連忙道:「小人剛才不過是自己跌了一跤,當不得少俠送我。」
李代木皺眉道:「佛曰:萬法皆空,因果不空。這次我衝撞了老丈,理應送你回去,否則這便是一場業障了。」
老丈聞言,忽然道:「聽少俠的口氣,似乎讀過《般若經》?」
李代木道:「我學劍之時便聽師父講過。」
老丈道:「哦,想來少俠的師父也是沙門中人?」
李代木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就有勞少俠了。」
恩?一個打獵為生的獵戶竟然會喜歡佛經,李代木不禁有些詫異,心裡想到:師父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看來也是對的啊。於是便將老丈扶上了馬,自己則牽著馬匹向著山下走去。
還沒走幾步,老丈急道:「少俠,錯了錯了,小人是住在黃樹林中。」
李代木暗道一聲自己笨了,老丈此時回家,正是向著山上去的,自己當然是走錯了。於是調轉馬頭,又向山上去了。
老丈在馬上道:「聽少俠的口音,似乎是南直隸人士?」
李代木點頭道:「不錯,我是淮安府沭陽縣的。」
老丈道:「少俠此次來京師,想必也是第一次來?」
「不錯。」
老丈道:「難怪少俠會走錯了路,這處地方與東邊方向的吉祥坡山路有些類似,若不是到了山上看到了銀杏樹,怕是不會折返的。」
……
一路上,兩人聊得倒是熟絡了很多。老丈知道了李代木乃是為了尋找恩人而來,李代木也知道了老丈也並非是一個人住在山上,膝下還有一個閨女。
這次下山,老丈是拿了些往日在山中獵到的獸皮下山販賣,換了一些銀錢回來貼補家用。
到了老丈住的地方,只見蓋著三間茅草屋子,屋子外頭用竹子做的籬笆圍成了一個圈,籬笆裡面還有幾塊老人家自己開闢的菜地。
此處地方竟然還在黃樹林的上方,倒是一處僻靜的所在。
「苦兒,家中來了貴客,你去做些飯來,我要與這位少俠喝些酒。」老丈一邊推開籬笆門,一邊向著屋內招呼道。
然而許久卻並不見苦兒出來,老丈也是有點意外。
李代木道:「老丈,既然已經送你到了地方,我便走了。」他剛才聽到老丈要請自己喝酒,心道:自己是衝撞了人家這才來的,怎好意思吃人家的酒?
老丈卻道:「少俠既然喜歡佛經,需知緣這個字,今日有幸遇到少俠這不是緣又是什麼呢?且不說小老兒久居此地,也算是本地人士,少俠初來乍到,小老兒斗膽請少俠喝一杯薄酒又算得了甚?」
李代木聞言,也不好再三推辭,只能跟著老丈進來屋中。
屋內的牆上,掛著一些獸皮,一張粗製的木桌擺在屋子中間。桌子上面擺著尋常人家不常用到的茶具,兩旁還擺著幾張椅子,卻是用竹子做成的。屋內東西兩側各有一間小屋,乃是父女二人尋常住的地方。
這種布局除了牆上的獸皮,其餘地方卻不似尋常獵戶人家,倒像是隱居山間的隱士。
老丈請李代木坐了下來,謙辭道:「舍下鄙陋,多有不周,還望少俠海涵。」這話說的慢條斯理,更不似一般獵戶可以講出來的。
李代木連忙擺了擺手道:「老丈客氣了。」
老丈又喚道:「苦兒,還在屋內作甚,還不出來拜見貴客?」
一會的功夫,西側的屋內果然想起了腳步聲,屋中走出來一位俏麗的女子。此女子年紀看上去與李代木一般大,面若桃李,眼似秋波,肌膚似雪,更因穿著一身白布做的衣裙,著實顯得很好看,只是面上似有淚痕,彷彿剛剛哭過一般,卻不知為了何事?
老丈對李代木道:「這是小女,老妻難產而死,只留得她這一點骨血,平日里也不見客,倒是讓少俠見笑了。」
李代木對著那姑娘拱手道:「見過小姐。」
苦兒看了一眼李代木,見他樣貌敦厚,身材魁梧,也是有些歡喜,便作了一福道:「少俠說的貴重了,我當不起的。」說話間,又皺起了眉頭。
見過了面,苦兒自去外頭做飯,李代木則跟老丈二人在屋中閑聊。沒有多久的功夫,苦兒便拿上來幾碟菜肴,多是一些山中常見的野味,又取來兩個陶土的酒碗和一壇酒擺在桌上,行了一禮后,便退了下去。
老丈道:「少俠,還未請教少俠姓名?」
李代木道:「我叫李代木,不知道老丈尊姓?」
老丈笑道:「小老兒姓胡,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尋常只能打打獵勉強過活,少俠請。」說完,給李代木倒了一碗酒,又給自己倒上了,一口氣便喝了下去。
李代木連忙喝了一碗,只感覺這酒並非是糧食做的,帶著些果子的香氣,喝到嘴裡也是冰涼如雪,冷冽似霜,口感不錯。
老丈指了指酒罈道:「這是我自家釀製的果酒,雖然比不得燒酒,但是尋常地方也是喝不到的,少俠不妨多飲幾杯。」李代木連忙稱是。
兩人各自喝酒吃菜,聊聊佛學,倒是頗為投緣。
李代木忽然道:「方才見到苦兒小姐,似乎她剛剛哭過,不知所謂何事?」
老丈聽是這個問題,皺眉道:「這是我自家事,貴客不必多問,酒足飯飽之後我便送你下山去吧。」
這……似乎下了逐客令啊。
李代木暗道:莫非是我問的太多了,老丈家閨女似乎心事重重,這其中有些不妥之處啊。
但是直到酒足飯飽,也不見苦兒姑娘進來吃飯。按照尋常,若是姑娘家不便與陌生男子同桌吃飯,待吃完了飯後,也會進來收拾一下,卻也不見苦兒姑娘進來。
吃完了飯,已經到了晚上,老丈執意要送李代木離開。李代木害怕老丈一個人走夜路會有閃失,便請老丈回屋,自個牽著馬向著山下走去。
穿過了黃樹林,走到半道上,卻聽見路邊有啼哭聲,李代木連忙向著路邊看去,卻見一個白衣女子正蹲在地上哭泣。
要說月黑風高,晚上山路並不好走,此時有啼哭聲傳來,李代木也是皺了皺眉頭。
到了近前,李代木吃了一驚:這啼哭的女子並非旁人,正是苦兒。
李代木驚訝道:「姑娘如何在此處!」
苦兒卻拜道:「少俠,苦兒來此是有事情求少俠的,實不相瞞,我跟我父親並非是人,乃是狐。今日一早,父親算得今夜子時當有降魔道人前來捉拿我等,本想避開,誰知那人劍術高強,已然在此山四周布下了劍陣,尋常之人根本進不來這裡,我們想要逃出去也是難如登天。」
李代木一想:自己今日到了這山裡,除了遇見此父女二人,確實沒有碰見其他的人。於是問道:「其他人為何進不來,山林這麼大,你們在山上也是無處躲避嗎?」
苦兒悲泣道:「那降魔道人原本不是人,他用的乃是障眼法,尋常人進山,根本不會到的這裡。他本是千年的野豬精,看上了小女子,這才逼我父就範。野獸之間氣味最是敏感,所以我跟我父即便再怎麼逃跑也是無濟於事的。」
李代木一愣:「那我又是怎麼來的?」
苦兒道:「少俠手中那柄劍,乃是菩提祖師用過的降龍劍,區區障眼法如何能瞞得過少俠?」
李代木又是一愣,忙從背上解下那柄寶劍,剛要拔出來,卻見苦兒發抖道:「莫要拔出來!此劍威力無比,只是看到它,我便瑟瑟發抖,如果拔出來,我便要被它斬了!」
李代木心想:此劍是當年師父教自己練劍的時候給自己的,沒想到卻是一把利器。
李代木將劍提在手中,笑道:「苦兒姑娘不必害怕,我心中還有一件疑問,既然你父已將我叫到家中做客,卻為何沒有提起此事?」
苦兒道:「家父雖是狐,也只有修鍊五百年的道行,卻喜看佛、道經典,因而從來不會濫傷人命。今日他本是想去破那劍陣,不想鎩羽而歸,有幸遇到了你,便又想請你幫忙。然少俠雖有神兵利器,畢竟只是個普通人,遇到千年精怪,也是九死一生,因而我父怕害了少俠的性命,故而未曾提起。」
李代木點了點頭: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