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鍊金術士的記憶（二）

  天文儀的金屬反光下，兩人面對面各自坐在長桌的一邊，塞恩局促地掰著手指，良久，他從布包中掏出一張印著火漆封緘的捲軸，幾乎是扔到羅尼懷中。

  「還是你去吧，我必須留在結社。」塞恩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族人在這個國度雖然被當做異端，至少人們熟悉我們，去了異國，我不知道這樣的相貌會不會招致更大的麻煩。」

  「你從來都不害怕這個，我是知道的！」羅尼猛拍桌面，「你是放不下梅琳達，對吧？」

  「不是因為她……」塞恩神情顯得十分憂鬱，他微微低頭說道：「我走了誰來領導結社？還有人工假肢的研究，我們與阿納爾克王國的戰爭就要爆發了，屆時會有大量的殘疾士兵需要假肢，我是這方面的權威，所以不能離開。」

  「那黛拉怎麼辦？」

  塞恩嚴肅地說道：「航程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會很危險，她留下來繼續結社的工作，而你，羅尼，你一定要去學習東方的礦物能源技術，我們需要這項技術引發革命，這樣才能救更多的人。」

  「可是……我和黛拉剛剛訂婚，她父親好不容易同意我們的婚事。」羅尼依然搖擺不定。

  「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你是有任務的，別忘了我們的理想——推翻這個腐朽的王朝還有教會！」塞恩並不如話語中那樣堅定，他無奈地錘打著大腿，很久才冷靜下來，繼續說道：「以你的才學不會待太久，我對你很有信心，就當是為了黛拉，你也不想讓她生活在這種充滿犯罪的國度里吧？」

  吳寨完全聽愣住了，這哪是她所認識的塞恩，完全就是個心懷理想、熱血澎湃的演說家嘛。

  他的聲音確實自然很多，而且熱衷於假肢製造，十有八九就是他本人了，但更大的疑問困擾著吳寨，假如他真是塞恩，究竟是遭遇了什麼才變成今天這副模樣的？

  中間有一段很模糊的記憶直接跳過，時間來到夜晚。

  三人用過一頓豐盛的晚餐后，塞恩撇下微醺的兩人離開工作室，就要到戀人分開的時刻，羅尼抱住黛拉來到一進門的睡房，他將少女丟在床中央，心事重重地沉思著。

  「親愛的，怎麼了？」黛拉細膩的手指撫摸他的後背。

  「我想……帶你一起去的，可是出境令只有一張。」羅尼弓著腰，呼吸越發沉重，「我們的婚事可能要延期了。」

  「去幾年？」

  「不知道，我聽說那艘東方快船幾個月就能到達辰夜帝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能結識幾位當地的學者，然後……」

  黛拉紅著眼眶側過身去，半張臉埋在枕頭裡，低聲抽泣。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一定不是幾年光陰那麼短促，據說很多人有去無回，不知道是生是死，即便能順利到達辰夜帝國，也會因為各種原因而無法回國。

  一別或成永別，羅尼的腦海中藏著數不完的情話，但沒有一句傾瀉出口，他只能悶頭嘆息，等到酒精一過，他翻身倒在床上，漫長的夜晚兩人全無睡意。

  偷窺別人的房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吳寨並不十分尷尬，她清楚這是羅尼的記憶片段，之所以會出現在記憶中，至少對他而言是彌足珍貴的。

  感慨之餘吳寨更是驚訝，年輕人就是猛，愣是把床都快搖塌了。

  破曉將至，羅尼已經收拾好行裝，他把多餘的東西都留了下來，僅僅帶走他的拐杖，還有一本厚重的書和一包粉末，他輕吻熟睡的黛拉，與她匆匆告別。

  清晨的碼頭格外忙碌，幾艘漁船正在卸貨，腳夫與魚販將一箱箱魚獲搬上手推車，當陽光由東方升起時，一艘巨船的煙囪燃起滾滾蒸汽，所有人都停下腳步側目回望。

  這艘巨船便是辰夜帝國停留在港口的船隻，它比周圍一切建築物都要高大。

  羅尼順著一條充滿魚腥味的狹窄巷道進入碼頭區域，塞恩以及幾位結社成員在此等候多時，他們特地來為羅尼餞行。

  「願晨曦的風祝福你，願世間的一切災厄遠離你，我的孩子。」一位頭戴圓錐巫師帽的年輕女子用長滿綠葉的樹枝輕輕拍打在羅尼的身上。

  「謝謝你，我的導師。」

  塞恩則緊緊抱住羅尼：「放心去吧，兄弟，我會照顧好黛拉的。」

  「叫她不必等我，早點嫁人吧。」

  「那是她的決定，希望你能平安歸來。」塞恩把一枚石雕護身符放在羅尼手心裡，羅尼立刻就認出這是一枚注入魔法的吊墜，由惡魔族石匠雕刻，據說它可以用破碎的代價為主人阻擋一次致命災禍。

  羅尼默默點頭，接著與眾人一一告別，他躊躇滿志地望向通往東方的巨船，濃烈的蒸汽漸漸消弭，是時候離開養育自己的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