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甲之砒霜(五)
景虞坐在座位上擺弄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秀美的臉龐被熒光屏晃得有些晦暗不明,卻始終帶著遲疑。
笑靨如花的空姐一座一座親切的提醒著關掉手機,到了景虞這座,驚醒般,她手忙腳亂將電話關機,猶豫了片刻,拔掉了手機卡。
中午十二點。
是請帖上寫著的開宴的時間,但是大廳還是十分嘈雜,項端年、應羽斯或者雙方家人的身影,一個都沒有見到,而如楊家這樣的與西楚合作密切的家族面上都帶著隱隱地緊張,已經有一些敏感的人開始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低聲交談著。
下午一點三十分。
一架飛機緩緩降落在宜安市機場的停機坪上,乘客紛紛收拾著自己的行李,景虞也站起來想要取出上面的行李,旁邊座位的年輕男人很殷勤的幫她拿下來。
「謝謝。」
她微微點頭,身旁的年輕男人視線忍不住粘在她身上。
他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女人,五官即使放在人群中,也是最明艷,最容易辨認出的一個,即便是冬天,厚重外套下的身形也是玲瓏有致,氣質更是集合了冷與惑人。
簡直是一個尤物。
這樣的女人,也不像是本地人,眉目間總是籠罩著淡淡的愁思,隨身帶的東西不多,隻身來到這個旅遊著名的城市,不由得讓人心生搖曳。
「不客氣。」
年輕男人忍不住盯著她瞧。
「您是來宜安市旅遊的么.……能不能留一個電話號碼,我可以當你的導遊。」
景虞先是略微詫異的看他一眼,旋即低下頭。
「對不起。」
機艙門打開,她拖著行李箱繞過年輕男人,徑直走過。
a市,酒店裡突然湧入了一批媒體記者,各個臉上興奮夾雜著疑惑。
一個賓客離席走到門外問了一下。
「方才突然接到西楚公關部的電話,說是有個大新聞讓我們來報.……之前出結婚通告的時候,還說今天不準媒體進入呢。」
其中一個記者雖說是埋怨,可是手中相機卻時刻準備著。
終於,大門再一次被推開,卻只有項端年一個人,帶著幾位下屬走了進來。
他沉著地走向台上,緩緩環顧了一下四周。
香檳還冒著氣泡,各式精緻的點心也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彩帶飄舞在空中。
「感謝諸位今日出席西楚集團收購JYSJ的會議現場。」
台下瞬間嘩然。
與此同時,在樓下的某一個小會議室中。
林楚音冷冷地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項康健,後者的臉色也並不好,周圍幾個秘書模樣的人站在門口,更像是為兩人之間騰出一個安靜談話的範圍。
「看看你的好兒子。」
半晌,項康健像是從喉嚨里憋出了這句話。
林楚音冷笑著,「是啊,我的兒子好我知道,最起碼他不會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而是憑自己的實力收購了JYSJ。」
項康健似乎是氣的狠了,一把將桌子上的茶具全部都掃落在地,發出啪啪的巨響。
「實力?他那是陰謀詭計,竟然連我都給騙了,當真是好本事。」
「論陰謀詭計你不是應當更熟悉嗎?不要忘了你現在偌大的產業都是怎麼來的!」
林楚音眯起眼睛,針鋒相對的說道。
「你…」
項康健深呼了一口氣,反而逐漸平靜下來,冷笑著開口。
「當初我讓夫人回國,是為了兒子的婚事,總想著有你這個母親在他身邊,他行事最起碼會穩妥一些,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慮了,所以夫人還是跟我回得過去吧,那有最好的醫生在等著你。」
說著他站起來,沖著外面揚揚手,幾個穿著黑色西服保鏢的男人瞬間擠了進來。
「你要幹什麼。」
林楚音騰的一下站起來。
「項伯父,林伯母……」
忽然間,一個柔美的女聲打破了房間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應羽斯緩緩走了進來。
她身上還穿著白色的婚紗,化成明艷的妝容,整個人顯出一副小女人的嬌俏模樣,只是現在看來,臉色未免有些慘白。
「羽斯,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項康健皺著眉頭看著她,並不是那種不耐煩的表情,而是略微心疼。
不過短短几個小時之間,她就由西楚集團未來的總裁夫人,JYSJ集團的公主,變成了整合之後的西楚集團一個不大不小的股東,她和她父親加起來的股權,甚至都無法影響到西楚的運營。
「伯父伯母,你們別吵了,今天對端年來說,是個好日子,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們在這兒……」
她笑著的表情有些牽強,又沖著項康健走了幾步,意有所指的說道。
「項伯父,伯母的身體不太好,如果再坐那麼長時間的飛機,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您要是不放心的話,我會留在這裡替您照看著伯母。」
女人的雙眼裡似乎盛滿深意,項康健猛然想到,他讓林楚音回國來,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辦,他必須要通過林楚音拿到前任林董事長留下的遺囑。
瀚海集團的崛起與發揚光大,他比誰都清楚,若是那份遺囑重見天日,他所有的努力都有可能會化為虛無。
方才是被氣的很了,現在緩和下來,也就順著應羽斯的話下了台階。
「也罷,若是我要強硬的帶她走,這對母子,指不定以為我是要軟禁誰呢。」
說罷,他拂袖而去。
林楚音怎麼會知道兩人私下裡的約定,對這個面帶傷感的晚輩帶著一定的憐憫。
「羽斯…這件事情,是端年考慮不周,商場上的事情,竟然把你一個女孩兒家涉及進來,你放心,我會替你做主,晚上的時候讓他與你道歉。」
應羽斯表情柔和的點了點頭,心頭卻在冷笑。
一瞬之間,JYSJ易主,林楚音非但絕口不提兩人之間的婚約,反而將這一系列事情都歸咎到商場上,當真是令人心寒。
這一場臨時的發布會之後,項端年雷厲風行的召集了新一屆西楚集團的諸位董事會股東,款款條例讓眾人再一次認識到了這位年輕的掌權人的能量。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來,已經是深夜了。
火光閃現,一縷煙自偌大的真皮沙發後面飄起。
為了今日這場表演,他已經整整四十個小時沒有合過眼睛了,可是現在卻感受不到一星半點兒的困意。
手機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屏幕是黑的,黑的彷彿要跟著夜色融為一體。
燃著的香煙在昏暗中隱隱約約透出猩紅,他的腦中本應該不斷思考著,近期西楚集團的部署,可是他卻莫名的想起了他和她在這間辦公室中發生的點滴。
就像還在昨天。
他和她說話,忍著她時不時的壞脾氣,哄著她嬌弱的體質,順著她突如其來的想法,寵著她…愛不釋手。
就像他養的那隻貓,被爪兒撓了不能生氣,還得把那貓抱在懷裡撫著她的背脊幫她順毛,她下次才會毫無芥蒂地跳進你的懷裡和你玩。
可是她現在想徹徹底底的離開他。
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似乎響起了一聲冷笑。
不知帶著對誰的嘲諷,抑或是無能為力的諷刺。
項端年按下了面前電話上的按鈕。
「讓許聞來我辦公室一趟。」
許聞來的很快,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想讓別人忽略他的氣質,顯得十分平常,甚至寡淡,只是隱藏在雜亂頭髮下的那一雙眼睛,泄露出幾分精光。
「我讓你查的那件三年前的事情,你查的怎麼樣了。」
「已經摸到了一點頭緒。」
許聞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快一點。」
快一點,他已經快要剋制不住,將她圈回身邊的衝動。
許聞就像來時一樣,又安靜的消失在他的辦公室,項端年掐滅了香煙,閉上雙眼,疲憊的靠進椅子里。
景虞,等著我,等到我心中有了底氣,等到我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的時候,我會把你追回來,讓你再也無法離開我的身邊。
他的意識逐漸渙散,睡意襲來,終於忍不住靠在椅子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