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有風自東（二）
項端年走之後，景虞的日子突然之間就安靜了下來。
以前總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不覺得什麼。
可是習慣了兩個人吃早餐，兩個人一起上班，兩個人在午後的辦公室休息間里午睡片刻，以及午夜突然驚醒時，總有一雙手圈著她，隔絕了一切冰冷。
突然之間就剩下了自己，她覺得還有些不適應。
「夫人，醫院傳來消息說是林夫人醒了，想要見您。」
家裡的張媽到她房前敲門。
景虞怔了一下，隨即就回答道。
「你跟醫院那邊說，我馬上就過去。」
出了門，一個男人默默的跟在身後。
「許聞，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去醫院看看婆婆而已。」
景虞有些無奈。
許聞是項端年走的那天早晨，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口的。
據說他是許見的哥哥，伸手很好，特意被留下來保護她，可是看著面前沉默寡言的男人，渾身充滿肅殺的氣勢，和許見職業精英的身份定位比，景虞實在看不出兩兄弟的相像之處。
而且…項端年的憂患意識真的很強，就連梁螢看到這個不管她到哪都守在門外的男人，都不怎麼敢找她出去了。
許聞沒有回答，只是跟著上了車，表明自己的立場。
景虞無奈的搖了搖頭。
醫院很快就到了，司機去停車，許聞牢牢地跟在她身後。
景虞皺了皺眉頭。
這是一間昂貴的私立醫院，不管是保密方面還是服務方面都做得非常周到，項端年也因此敢將林楚音送到這裡。
林楚音是vip，按理說接到她的家人要來探望的消息，院方總要有人前來迎接。
可是別說是迎接的人了，大門口這竟是一個護士都看不到。
突然之間，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出現。
「景虞？真的是你。」
一個女人從醫院裡面沖了出來，眼睛里盈滿了淚水，可能是由於哭了許久，眼線都已經花了，整個人看起來很是狼狽。
「.……翁靈？」
景虞回憶了片刻，才險險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說起翁靈，是她原來在視界傳媒的同事，她升任了總監之後，兩人的關係並不算太好，之前項端年和應羽斯的緋聞一傳出，公司裡頭一個說風涼話，用惡意揣測景虞和項端年關係的人就是她。
翁靈不喜歡自己，自己也是只在公司維持著表面的同事關係，就連前一陣的婚禮。景虞也沒有請她。
算下來，兩人已經有快半年沒見了，她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景虞還是微微吃驚的。
「是我.……景虞你幫幫我，求你了。」
她跑過來，拉住了景虞的手，像是生怕她甩開，面上充滿哀求之色。
許聞見狀皺起了眉頭，想要上前分開兩人，景虞略微攔了一下。
畢竟是認識的人。
「你先慢慢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來這裡探望朋友，結果路過一個特護病房.……突然有一個男的，對我動手動腳，我就輕輕推了一下.……他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周圍沒有人，醫生都不知道哪去了，我該怎麼辦啊。」
像是將景虞當成了救星，翁靈越說越激動。
「我好害怕.……」
景虞想揉揉腦袋，這事情真是有些麻煩了。
能在這裡住到特護病房的病人，家裡都是有權有勢的，只是……
雖然面前這個女人穿的.……是涼快了一點，也用不著還生著病就.……
景虞不太想管，只是看她哭得實在是可憐，也不由得頭痛，沖著一旁冷著臉的許聞說道。
「要不然……你就陪她去一趟吧，看看怎麼回事，好歹找到醫生，保證病人安全，不要鬧出大事。」
許聞淡淡地掃了一眼翁靈，沒有動彈。
「要不然……我也一起去？看看那個急色的病人.……長什麼樣。」
景虞試探著問道，果然，聽了這話，許聞立刻沖翁靈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帶路。
開什麼玩笑，那種見色連身體都顧不上的人，讓他見了景虞……才容易出大事。
「在這兒。」
許聞撂下一句話。
他的意思是，在這裡等著，哪都不要去。
景虞笑著點頭，目送兩人離開大廳。
忽然，一個戴著口罩的護士從裡面走了出來，瞧見她，連忙小步跑來。
「景小姐？」
景虞打量著她微微點頭。
那小護士好像很抱歉的樣子。
「真是對不起，我應該出來接您的，今天實在太忙了，一直開會開到現在，您千萬別介意……哦對了，我現在就帶您去看林夫人吧。」
她說著，就要將景虞往裡帶。
想要許聞的話，景虞腳下略微遲疑。
「怎麼了景小姐？」
那個小護士轉頭，彷彿不解地問道。
「我還是……」
「林夫人醒了有一段時間了，她最近情緒不太穩定，也很容易疲憊，再晚一會兒我擔心林夫人又要睡了……看她的樣子，好像是有話想要對您說。」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景虞遲疑也只是一瞬。
「那就走吧。」
反正許聞回來找不到她，就會直接去病房的吧。
小護士帶著她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到電梯門口。
一路上了頂樓。
「我們不用填寫來訪記錄么？」
景虞皺了皺眉，她記得這裡的手續一直以來都很麻煩，但卻安全。
看出了景虞的不悅，小護士急忙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實在是太忙了，負責來訪記錄的人還沒到崗。」
她歉意的說，幫景虞打開了病房套間的門。
景虞一步一步走進，一抬頭，突然覺得小護士面罩下的表情雖然是笑著的，但是眼神中卻有幾分詭秘。
景虞的腳步慢下來。
「裡面的值班護士呢？怎麼都不見人…你是誰？」
「景小姐確實是很警覺。」
那小護士笑到。
下一秒，她突然傾身靠近她。
景虞的手臂上傳來針刺的觸覺，神思在一瞬間模糊，漸漸失去了清明。
一分鐘之後，監控攝像頭重新運轉。
許聞那邊解決的很順利，準確的說，他到了翁靈說的那個病房時，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外面走廊上幾個醫生走過，一絲慌亂也無，彷彿不曾發生過什麼騷，亂一樣。
身旁的翁靈身子忽然輕微的抖動，她在緊張。
許聞立刻就想到了什麼。
顧不得質問，他飛速找到離這間病房最近的安全出口，飛速的下了樓，回到了大廳。
從一個會議室里湧出了很多醫生和護士，將這個大廳瞬間填滿，彷彿又恢復了從前的秩序井然。
可是這個大廳里沒有景虞。
許聞沉著臉，整個人身上冒著寒氣，又迅速找到了林楚音的病房。
床上有一個人，只是蓋著被子，看不清臉，許聞一下子掀開了被子，人臉倒是熟悉，不是林楚茵，卻是她這個特護病房的責任護士，此刻她正昏睡著，不省人事。
許聞緩緩倒吸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打給了許見。
景虞覺得自己的眼皮很沉，明明心中還保留著一絲混沌的神智，可是就是醒不過來。
昏昏沉沉中，她感覺有人在搬動自己的身體，緊接著就是在行駛著的車的後座上。
有一隻手緩緩的撫上了她的臉頰。
那手指有些冰涼，觸摸在她的臉上，激起她臉上的絨毛倒立。
「睡吧，睡吧我的好姑娘。」
好像有誰在她耳邊發出感嘆，可是聲音的主人分明是很熟悉，景虞卻想不起來他是誰。
太累了。
她又陷入更深的沉睡中。
許聞低著頭，不好看面前坐著的男人。
他看不出來有多著急，只是許聞知道他此刻已經怒極，手緊緊攥著，上面的經絡隆起，青筋分明。
「對不起項總，是我的失職。」
項端年嘴動動，沒有說話。
母親和妻子同時失蹤，下落不明。他沒有當場發作，已經是優待下屬了，許聞很清楚這一點，因此也更加愧疚。
「那個女人在哪？」
他緩緩站起身，臉上的表情算不得狠厲，卻更深的，讓望著它的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像深淵，想要吞噬，毀滅一切。
「讓那個女人進來。」
許聞沖著外面說道。
翁靈跌跌撞撞的走進了書房，腿軟的幾乎站不住。
她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許聞把她提著坐上車的時候，她幾乎已經嚇得虛脫。
還不待項端年多問，她就已經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
「有個人找到我，說讓我這個時候來醫院裡面，只要能把景虞身邊的那個保鏢支開，就可以給我一大筆錢。」
「那個男人長什麼樣。」
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他緩緩問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翁靈幾乎快哭出來，和之前的假意不同，她此時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絕望。
剛才在屋外，她甚至在看押她的人腰間看到了一把槍，什麼樣的人會有槍？
想到什麼，她忽然急急忙忙補充道。
「那個人給了我一個信封。」
她顫顫巍巍的掏出來，許聞接過掃了一眼，打開，裡面輕飄飄的倒出一張名片。
他只是掃了一眼，目光便凝住了，隨後低著頭恭敬的將名片遞到項端年的手上。
項端年拿過，只掃了一眼，忽然之間笑了，臉上的緊張之色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則是徹底的陰狠。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
彷彿要把名字的主人，拆開碾碎。
「赫言，很好。」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房間內踱了幾步。
赫言既然敢光明正大的將名片遞到他手上，說明對林楚音和景虞並沒有惡意。
最起碼對景虞不會有。
赫言對景虞的執念他大概猜得到幾分，可是，他帶走林楚音是為什麼呢？
項端年腦中很多種想法千迴百轉，手指在寬大的實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幾下。
下面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連翁靈也識時務的安靜下來。
時間彷彿突然靜止了。
「許見。」
他忽然揚聲。
門外一直等候的許見走了進來。
「聯繫楊氏的秘書處，就說我要拜訪代董事長。」
他的眼神危險的眯了起來。
本來還想著不要打草驚蛇，先放楊氏一段時間，可是沒想到，赫言先沉不住氣了。
那就讓他來看看，有膽子動自己最重要的兩個人，他到底有什麼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