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獨家佔有(五)
加上從芬蘭飛過來的時間,兩個人已經整整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了。
可是項端年顯得心事重重的模樣,根本看不出來是否睏倦,一下了飛機到b市就立刻找了車來接。
景虞知道她現在其實是有點緊張的,便也將自己的疲倦掩飾在眼底。
鄉間的路不太好走,顛簸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到了景虞老家的房子,一下車,景虞就扶著道邊的樹吐得七葷八素。
正正好好是午夜十二點,鄉村的人作息時間都很有規律,此刻只有遙遠的地方零星有兩三盞豆大的燈火,越發顯得此時兩人所處之地的幽暗。
景虞頭上冒著冷汗,一陣涼風吹來,簡直就要暈倒。
項端年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只是外套單薄無濟於事,景虞依舊不由得發抖。
「你這樣不行,要不然我送你去醫院吧。」
項端年陪著她在這裡站了十多分鐘,景虞的癥狀依舊沒有好轉,項端年不由得自責,自己太過焦急了。
「我沒事,離這裡最近的醫院開車也要兩個小時,鑰匙在我的包里,把我扶進去,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她臉色煞白,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說道,項端年無法,只好依她。
用手機上的手電筒照亮,好不容易找到了鑰匙,他這才兩臂一伸,將她打橫抱在懷中,費了好大力氣打開了有些生鏽的鎖。
雖然一直都沒有人住,但是景虞把這裡保存的很好,屋子裡面很乾凈,只是即便快到夏天,可是鄉下的夜晚還是有些涼,於是項端年又翻出了一個不常使用的電暖氣,研究了半天才把它點亮。
他將電暖器擺正,放到了一個距離鯨魚很近的地方,才像無頭蒼蠅一樣忙忙碌碌的又去找被子…
景虞眯著眼睛看著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想要笑一笑,可是卻實在一點力氣也無,只好虛弱的牽了牽嘴角,在項端年看過來的時候,伸手指了指掛在牆壁上的一個小柜子。
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凌晨兩點了。
項端年心疼的看著景虞遲遲不肯閉上的眼睛,自己也脫了外衣上了床。
「別多想了,你現在休息最重要,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說。」
男人的體溫,從內里就散發出熱量,她舒服的將臉貼在他的胸膛,沒有衣衫的阻隔,熱量源源不斷的導入自己的體內,景虞不由得喟嘆出聲,緊皺的眉頭緩緩鬆開。
沉睡襲來,兩人相伴著進入深眠。
景虞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告訴自己明天早晨一定要早些醒來,否則在這偏僻的鄉下,項端年一定寸步難行,手足無措……
結果就是,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被耀眼的太陽刺得立刻又重新閉上,還沒有徹底適應燦爛的陽光,就看見迎著光,有一個人影逐漸走過來。
那個人的身影逐漸清晰,景虞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立刻坐直了身體。
「叫什麼。」
項端年冷淡的看著她,但是景虞卻敏感的發現他一張冷臉下,兩邊臉頰染上的緋紅。
景虞愣了片刻,然後捂著被子吃吃的笑了起來。
臉依舊是那張俊得無可匹敵的臉,身材也依舊健碩,八塊腹肌分明的露在外面……
只是,項端年裸著上身,下面只穿著一件堪堪沒過大腿根部的沙灘短褲,腳下踏著一雙半新不舊的拖鞋,手裡端著一個盆子,上面搭著一條毛巾。
他這樣出現在她面前,景虞幾乎以為自己神志不清。
笑過了之後,景虞才有力氣直起身子,任由項端年將毛巾浸濕了水,擰乾,胡亂的在她臉上擦著。
「你一大早怎麼這副鬼樣子。」
項端年板著臉,將濕毛巾乾脆都捂住了她的眼睛嘴巴以及鼻子等關鍵部位,幾乎悶的她喘不過來氣,景虞也終於知道了他為什麼是現在這副樣子。
其實原因很簡單,昨天晚上景虞吐到了項端年的外套上,今天早晨起來他自己任命的打來了水,用平常簽署幾千萬合同的金貴的手指親手洗乾淨了自己的外套,晾在了外面,所以他就沒有衣服穿了。
往屋裡走的時候,項大總裁沒有意識到農村的地是有多麼凹凸不平,一個不留神又被石頭絆倒在地,褲子上沾上了一塊陳年的……雞糞。
他用了自己畢生的忍耐力,又強忍著將外褲清洗乾淨,唯一能穿的也只剩下貼身的小褲頭,可是他又不能穿著個小褲頭在外面晃悠,幸運的是在昨天發現被子的那個柜子里,又發現了一件花里胡哨的沙灘短褲。
所以事實的真相就是這個樣子,景虞聽完幾乎要笑暈過去。
看著她笑得前仰後合,項端年的嘴角也忍不住偷偷的彎出了一個弧度。
是他太沉不住氣了,可能是由於太長時間的等待,現在一絲曙光就在他面前,他忍不住向前疾跑著要去抓住它,卻忘了一直在身後的景虞,也是疲於跟著他的腳步。
景虞笑得正歡,冷不防被他整個人按到懷裡,他太認真,景虞不由得漸漸收斂了笑意。
「對不起。」
他說。
項端年視線落在房頂的橫樑上,木頭上有歲月斑駁的痕迹。
他最近似乎總是對她說對不起。
景虞伸出雙手回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輕的開口。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不需要說,永遠都不需要,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
項端年覺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依賴讓它跳動的源泉。
「好啦,行李箱裡面還有點吃的,你拿出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做早餐,我去我爸以前的書房找找看,有沒有遺囑之類的文件。」
形式一瞬間就變成了女主外,男主內,景虞推開了他的懷抱,像兔子一樣的蹦下了地。
項端年無奈的搖了搖頭,認命的打開行李箱。
早就料想到這裡不會有什麼吃的,因此許見在兩人的行李箱里放了很多快捷食品,項端年隨手拿起了幾樣,細細的看著說明書和保質期,又到廚房翻箱倒櫃的找到了幾個碗和盤子,用清水把它們都沖洗乾淨。
食物上桌,項端年看了看書房依舊緊閉的房門,坐在凳子上等著。
他沒有走過去幫忙,因為他知道,她父母的死在景虞心中仍是禁地,是不可觸碰的一塊,他只能撫平,卻不能與之分享悲傷。
陽光從桌邊慢慢的移到了盤沿。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項端年逆著光望去,景虞隻身站在那裡,神色有說不清楚的寡淡……想必又是獨自一人,悄悄的在裡面傷心了好久。
她的手上拿著一個褐色的牛皮紙袋,紙袋有啟封的痕迹,她緩緩衝他走過來,抬起了手。
「是…這個。」
項端年剛剛接過,才抽出了裡面的文件,景虞的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文件袋裡面除了一份已經公證之後的遺囑,還有一封信。
準確的說,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張紙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一段話,字跡十分的不工整,能夠看出寫他之人當時的緊急。
信紙背面上寫著。
給我最愛的小外孫,端年。
景虞知道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寫成的,上面的字跡有鋼筆水跡沒幹時就被急切拂過的模糊。
信上還沾著泥土,因為長時間沒有被人發現,已經顯得有幾分泛黃,在匆忙之中被塞進了那個牛皮紙袋裡。
彷彿是再也沒有了力氣,連外面的那圈白線都沒有纏上。
那是他外公的絕筆。
幾頁遺囑飄落在地上,項端年拿著信紙的手有些顫抖。
景虞輕輕的擁抱住他,一隻手在他身後拍了拍。
「你還有你的母親,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愛你,和你在一起。」
那天下午,景虞家的書房就借給了項端年。
就像項端年沒有去打擾景虞一樣,景虞同樣了解他此刻想要獨處的心情,也沒有去打擾他。
信紙上的那段字其實很短,短到景虞幾乎一打開它,立刻就能讀完。
可是卻字字千金,沉甸甸的滿是老人對自己外孫的愛。
景虞發現,每當多了解他一分,她就越心疼他一分。
她甚至不能想象,他是怎麼從一個乖巧懂事的小男孩,長成現在這個冷清的樣子的。
黃昏乘著漫天的彩霞而來,遠處的路上有一隻小狗,歡快的搖著尾巴向自己的家裡跑去。
書房的門再次打開,他又是那個一手執掌著跨國企業,財富權勢通天的總裁。
「走吧,我們回去。」
去讓那些貪婪的人得到他們應有的報應,不論隔了多久,讓亡者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