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竹歸竹（二）
本呆立在柳下宗一身旁的柳下夕嵐突然一陣恍惚，隨之而來的是揪心之痛。眼裡流光一閃，她知道肯定是朝煙出事了，而且這次的事還不小。
瞬間眉皺起，她現在幫不了姐姐，可要怎麼辦呢？姐姐現在在李家，想必是出了什麼大事，還危及姐姐的性命。柳下夕嵐腦中幾個轉彎，便揪著衣領往地上一倒。
眾人一驚，立刻喚來太醫，把柳下夕嵐送到一旁的偏廳。柳下夕嵐卻死活拽住柳下宗一的袖子，掙扎道：「爹，我要回家……回家……」柳下宗一本想讓她趁機留下，卻瞥到柳下夕嵐眼中的威脅，他是個人精，雖然不明白柳下夕嵐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還是下意識地選擇配合柳下夕嵐，立刻就告辭離開。
宴席被這麼一攪，也繼續不下去了，眾賓客都接連離開。沐晛也沒留客，收拾下便隨李家的當家主去了李府。
馬車上，沐晛回想起剛剛的情景，不禁呢喃：「柳下夕嵐……有趣。」
柳下朝煙仍縮在牆角，不停地嗚咽著。今天府里的下人都很忙，大夫人便從她院里支出去了一些，剛剛出去幾乎帶走了院里的所有下人，以致於到現在都還沒人發現她。
懷朱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她只知道可能要大事不好了，但她勢必要保住柳下朝煙。懷朱直接忽視了地上的屍體，幾步間到柳下朝煙面前將她拉起。一見柳下朝煙那副怔愣的樣子，懷朱就氣不打一處來，既是氣自己沒能第一時間出來保護好她，又是氣柳下朝煙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弱。懷朱沖著柳下朝煙的腦門就是一拍，直到柳下朝煙盯著她看。懷朱嘆了口氣，直視著柳下朝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人，是你殺的，你怕他，所以殺了他。可是他已經死了，你所怕的也不復存在。所以，你現在又在怕什麼？」
柳下朝煙有一瞬獃滯，是啊，她在怕什麼，剛剛所怕的不是已經沒了嗎？可是恐懼感還是沒有消失，她還在怕，在怕她自己。
懷朱見狀又道：「他對你做了不可容忍的事，是或不是？」
柳下朝煙想躲開懷朱的視線，卻發現只是徒勞，只得點頭。
「看著我，不要迴避。他對你做的事，是不是也對其他很多人做過？」
柳下朝煙繼續點頭。
懷朱突然抱住她，輕聲中帶著一股堅定的力量。「柳下朝煙，你知道你是為了什麼而活著嗎？是為了你的妹妹，是為了柳下夕嵐。如果你不殺他，總有一天，他也會對你妹妹做出這種事的，難道你希望柳下夕嵐也經歷這種事嗎？你殺了他，沒有做錯。」頓了頓，聲音也緩下來，「對不起，我來晚了，如果是我殺了他，你就不會這樣難過了。」
柳下朝煙漸漸安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女子流露出一抹悔意。懷朱放開她，對上她已經變得清晰的眸子，繼續說：「柳下朝煙，我之前那樣問你，就是要你再回憶一遍剛剛發生的事。你要記住，如果想要保護你妹妹，你就必須適應，未來還很長，總會再發生這種事的，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怎麼保護她？你自己都慌亂，怎麼讓她安定？」懷朱理好柳下朝煙的衣裙，道，「跟我離開，你或許還有見到你妹妹的機會。」
柳下朝煙終於不再閃躲，反手握住懷朱，「帶我走。」
懷朱莞爾一笑，終於解開了她的心結，未來會好走些吧。「好。」懷朱點頭應下，並沒有用武功，她還不想柳下朝煙知道的太多。
出了院門，懷朱帶著柳下朝煙走了花園裡的小徑，本以為無人，卻撞上了回府的沐晛他們。
「誰!」李家的當家主一聲厲喝，今天縭王駕到，一旦出了差錯可不是他能擔待得起的，而且剛剛在路上，他已經知道了李芑的事情，現在他就如驚弓之鳥一般，草木皆兵。畢竟短時間內他是找不到人來替的，到時候問起來只能以病重相推了。
懷朱暗叫不好，卻只能硬著頭皮拉柳下朝煙出來，低頭跪地行禮到：「奴婢見過王爺，見過老爺。」
沐晛本不打算理睬，可眼神一瞥卻覺得旁邊那個婢女甚是眼熟，便道：「抬起頭來。」
李家的當家主不明就裡，但還是跟著沐晛說到：「還不抬起頭來，這是可是縭王。」
懷朱怎麼敢隨便抬頭，她的模樣很可能沐晛在畫上見過，萬一被認出來，即使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四手，她怎麼躲得過沐國的追殺？她的手微一使力，柳下朝煙就抬起了頭。
柳下朝煙驚慌地看向懷朱，不知道她此舉何意。但轉瞬又定下心來，她覺得，懷朱是不會害她的。
沐晛只看了一眼，就知為何她如此眼熟了。竟然與柳下夕嵐長得一模一樣，雖然穿著上有些區別，也不如柳下夕嵐裝扮后精緻，但那清晰的五官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眼底不由閃過一絲興味，在李家的當家主眼裡，這無疑是個絕佳的機會，正愁沒人頂替，現在就冒出來一個，瞧著縭王對其貌似有點意思，便立刻對懷朱道：「你怎麼當差的，竟讓小姐弄成這般模樣，叫縭王怎麼看，真是成何體統！」
懷朱也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不過對她來說卻是極好的機會，趕忙俯身跪拜：「是奴婢的錯，請王爺恕罪，奴婢這就帶小姐下去更衣。」說完匆匆拉了柳下朝煙離開，往李芑的院里跑去。
李家的當家主仍不放心，對後面的幾個下人吩咐倒：「去看看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幾個下人心領神會，道了聲「是」就追著去了。
見人已走，李家當家主立刻對沐晛解釋說：「這是小民的二女兒李芑，讓王爺見笑了。」
沐晛略有深意地朝那邊看了一眼，道：「無妨。」
懷朱帶柳下朝煙到李芑的院子時，幾個下人早已趕到，跟大夫人稟明。大夫人自知此事的重要性，馬上著人安排。也實在是忙，所以到此時都還未發現大少爺已死。
柳下朝煙被人侍弄著沐浴，懷朱趁此密道傳音告訴她：「不用擔心，安心做李府的二小姐，你要當一段時間的李芑了。」
柳下朝煙的注意力只在那句一段時間上，至於懷朱如何傳音與她，她也沒多想，反正在她眼裡，懷朱就是這樣一個神秘女子，總歸不會害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她如此信任，但第六感應該是不會錯的。
柳下朝煙沐浴過後便被人拉著穿上一身玉色綉折枝堆花襦裙，一個金鑲紫英墜子垂在胸前甚是打眼；帶水的發被細細擦乾，只用一把玉花鳥紋梳綰起，幾縷碎發猶自散下；然後便是抹胭脂，描黛眉，點朱唇。
柳下朝煙看著鏡中的人，似曾相識，有七分像畫里的娘親，還有幾分，像夢裡穿上華裳的夕嵐。
但她也知道，那不是別人，而是她柳下朝煙。
懷朱眼底也閃過一抹讚賞，不愧是孟琿的妹妹，本就該如此才是。
應該，快要見到他了吧。孟琿。
約莫一炷香后，李家的當家主就派人來傳了，要柳下朝煙過去。剛剛大夫人也對她說了很多，無非就是讓她好好當這個李芑，李家的二小姐。
其實就是她不說，柳下朝煙也會照辦，她還沒有傻到白白錯過這樣一個活下去的好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