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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女隕滅(二)

  懷朱被盯得莫名其妙,「你們問我,我問誰?剛剛那個車夫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們現在已經出了含光城了。我剛剛翻過這裡的東西,蠻齊全的,連通關文牒都有,可以出國了。」


  「出國?」柳下二姐妹異口同聲道。


  懷朱又翻了翻,拽出一個信封:「咦?這怎麼有個信封?好像是給你們的。」說完,懷朱伸手遞給她們。


  柳下朝煙接過後打開,與柳下夕嵐一起看完,俱是大驚。兩人對視一眼,柳下朝煙攥著信紙的手指都蒼白了起來。她把信紙遞給懷朱,柳下夕嵐喃喃道:「這是如夫人寫的,她說……」


  柳下朝煙不由自主地接過話:「她說……娘親還活著,在懷國……她還說……」


  柳下夕嵐哽咽地打斷:「姐姐,你別說了,好不好?你別說了。娘親不會那樣的,娘親……」不等說完,柳下夕嵐的話就沉默在了低低的嗚咽聲中。


  「……這個世上從未有過純粹的愛恨。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否則等你知時,你會連自己的愛恨都不清楚,甚至,會懷疑曾經堅信的一切,包括曾經的愛恨。」


  柳下夕嵐不禁回想起當初如夫人說過的話,她早就知道了嗎?那為什麼,還要告訴她們呢?這十六年來,姐姐吃了多少苦,她負了她們姐妹十六年!憑什麼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一筆帶過?憑什麼以為一句無可奈何就能夠得到原諒?柳下夕嵐抱緊雙膝,粉拳緊握。


  柳下朝煙也有些迷茫,下意識地抱緊柳下夕嵐,下巴抵在她的頭上,眼中無神。


  懷朱不由擔心起來,趕緊拿過信紙就開始看,看完后也不禁感覺難受,這下棘手了。


  信中說當年柳下兩姐妹的娘親孟春月生產時,恰逢孟家人從懷國找來,要求帶走孟春月,孟春雪在一旁哀求孟家放人,卻被孟家人打傷。孟春月生產過後極其虛弱,隱疾又爆發,只得回去治病,臨走時想把孩子留給自己的愛人柳下宗一,便沒有帶走孩子。可是走時見柳下宗一竟不曾有過挽留,想起懷孕以來柳下宗一從未來關心一下自己,不免心生怨懟,故而丟下「不許他再踏進院子半步」的話離開了,完全忘記自己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女兒尚留在院中。孟春雪先前被打傷丟出院子,見孟春月這麼說,便以為孩子已經被帶走,就沒有再去管。後來得知二人還活著時,因著對當年那檔子事還有些介懷,自是不打算插手。如今送二姐妹離開,心中不忍,才特地留書一封告知她們娘親的身份——懷國懷奕城最大氏族的大小姐孟春月。亦是有意讓二姐妹去尋親。並表明還有一封信希望她們能替自己帶給她們的娘親孟春月。


  懷朱的臉色不由發白,頭皮也緊繃著,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一沓信紙,首先喚回二姐妹的神智:「朝煙,夕嵐——」


  兩姐妹同時回頭,疑惑又懵懂地望向懷朱。懷朱看到這樣的眼神,難免有些不忍,聲音也柔和了許多。卻摻了一股內力在裡面,雖無甚大礙卻帶著蠱惑人心的味道:「不管真相如何,都該去親眼看看不是嗎?難道只因為這一面之詞,就懷疑給予你們生命的娘親嗎?難道你們就打算用這幾張紙,來掩蓋十六年的光陰嗎?你們可以先試著去相信你們的娘親,找她問清楚,到時候該愛愛,該恨恨,不好嗎?」


  柳下朝煙仍有些迷茫,卻終是輕輕點了點頭,轉而繼續望著虛空中某一處發獃。柳下夕嵐也堪堪止了淚意,雙拳放開,抵在柳下朝煙的雙肩,扶起柳下朝煙,到此時柳下朝煙的眼神才徹底恢復清明。


  四目對視,柳下夕嵐用略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姐姐,我們去懷國吧。」


  柳下朝煙揉了揉夕嵐的頭髮,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好,去看看也好。」


  懷朱明白,這十六年來她們所受的苦,也不是她用兩句話就能抹乾凈的。至少,自己此行的目的是達到了的,用不了多久,她就該離開了吧。


  快三月了,含光城外的妬水河畔,梔柳結絮,紛飛了漫天迷惘。她們一路向西南,往懷國的方向進發。柳下朝煙和柳下夕嵐別說駕車,她們連馬都沒騎過,所以車夫的位置自然是留給了懷朱。懷朱樂得坐在車外,剛好留出空間給兩姐妹收拾情緒。等她們收拾好了情緒,懷朱還得教柳下朝煙駕車,畢竟她不能久待了。


  沐國與婺國白戶城一役,沐國已打開了婺國的缺口,假以時日,必能將婺國收入囊中。她雖然在沐國扮個丫鬟,但幾國之間的要事她還是摸得很清楚的,婺國去年趕上旱災,糧草急缺,沐國如今剛剛找到凰女,士氣大振,想取勝雖仍不是很輕鬆,但打持久戰的話,婺國必敗無疑。這樣沐國的版圖得到擴張,更可以得到婺國南部的那幾條鐵礦山脈,配上沐國的冶鐵術,簡直如虎添翼。接下來,沐國修養一陣子,定會對柖國展開進攻。沐國如今與郯國只有一處黑砂關接壤,定不會貿然對其南邊的郯國動手,可一旦攻下婺國,那就說不好了。懷朱必須儘快趕回懷國,在婺國被攻陷之前佔領郯國,才能在後來的七國爭雄之中不落下風。


  柳下朝煙和柳下夕嵐在車中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想通了些,時間總會證明一切。聊下夕嵐搶過那沓信紙撕碎扔出車外,此時馬車正在過橋,紛紛揚揚的紙片與柳絮混雜在一起,飄零滿天,旋轉交織著落入妬水河中。來往熙攘的人們只當是哪家的小姐扔了負心漢的情書,一笑而過。紙片沉入水底,再也難被人打撈上來,就如同十六年的紛亂心事,沉寂如斯。


  柳下朝煙翻出幾件簡單的衣裳,叫夕嵐換上,自己也拿了一件換上。柳下朝煙著一身羽蘭的窄袖棉質長裙,柳下夕嵐的則是一條藕荷色的,款式也相同。各自取下頭上的珠翠后,看上去倒也與尋常姑娘家無異。


  柳下朝煙撩開車簾,問懷朱:「你要換身衣裳嗎?」


  懷朱瞧她面色好了些,也放下心,回道:「不必了,我剛剛看過,也沒什麼鮮艷的顏色,還不如我身上這件,反正是侍女服,也沒你們之前穿的引人注目,沒什麼關係的。」


  柳下朝煙撇撇嘴,估計是沒有紅色的吧。放下車簾坐回車裡,柳下夕嵐突然發問:「姐姐,為什麼我們會出來呢?雖然信上說議政王送我們離開后讓我們最好不要再回沐國,可是姐姐你現在是凰妃,而我亦是側妃,若我們都走了,豈不是大罪?再說,既然我們都離開了,那那個正妃趙芙為什麼不同我們一起?」


  一連串問題問得車外的懷朱都啞口無言,其實她剛剛也想過這些問題,但是在沒有個合理的答案,不過既是那個議政王做的,自然有幾分謀劃在裡面,但是一時讓她想,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也就不想了。


  柳下朝煙也是一樣,但後面那兩個字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壓住自己的詫異,問柳下夕嵐:「你剛剛說,正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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