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天冥(二)
柳下夕嵐撓撓頭,看了這麼多次,又加上以前看了不少話本,她也大概知曉這仙霂應該是喜歡蒼旻的。不過這蒼旻……每次聽他說話時都是平平淡淡的,一點兒也不帶起伏,他喜不喜歡仙霂,柳下夕嵐還真看不出來。至於那個芣苢,基本上是有蒼旻的地方就有她,總是穿條綠裙子站在蒼旻身後,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她替蒼旻答話,跟蒼旻之間大抵是主僕關係。
柳下夕嵐閉上眼睛,一般看到這裡這個夢就結束了,所以她準備著醒過來了。
再睜開眼,卻發現陽光依舊,入目的並不是床頂的帳子,而是一個山頂的平台,四周雲霧繚繞,一團白影和一團黃影正在劇烈爭執。
「為什麼?哥哥你為什麼要蒼旻去做魔?!」說話的應該是仙霂。
「霂兒,這是蒼旻自己選的!總得有一個人出來承擔這個責任!」仙霂的哥哥?應該就是那個帝旿了。
「那為什麼一定是他?神界那麼多人,再不濟還有仙界,為什麼你要讓蒼旻去?哥哥,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歡蒼旻啊。如今你讓他去做魔,你置我於何地?」
「這神界、仙界和冥界除他之外,還有人可以與我和仙君還有冥王比肩嗎?仙霂,你要記住,你是我天帝的妹妹,你永遠不能和魔在一起!再者,他根本不喜歡你,他根本不會喜歡任何人,萬年的時間還不夠讓你看清嗎?」
「我知道,我見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了。可是這又怎麼樣呢?我喜歡他,見到他的第一面我就喜歡他了,這萬年來只不過讓我更加確定而已!」
「霂兒,你還是萬年前那個心性淡泊,只願與青山綠水作伴的神界公主嗎?萬年前的那個神界公主只喜雲遊四海,不食人間煙火,清名遠播四界,可如今的你呢?終日流連於人界和天冥山,哪裡還有半分當年的樣子?」
「是啊,我早沒有當年的樣子了,不過即便如此又如何,我仍是仙霂,萬年,足夠一個人改變。呵,對了,蒼旻成了魔神,如今又多了一個魔界,總共有五界了呢。」
「仙霂!」帝旿見她這般,也多了幾分無奈:「神與魔之間的鴻溝是不可逾越的,而蒼旻九眼火菩提之身,天生為神,註定無心,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魔神之位了。無心者無情,你和他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你又怎知?罷了,你是天帝,改不了已下的命令,也改不了他的意願。」
柳下夕嵐無言,這些話令她的心驟然收緊,又倏地空寂,斷斷續續她也聽不明白。一轉眼景象又變了,這次換成了一個石洞。
洞里僅有一束光線,洞頂不停的往下滴著水,水在洞底聚成一個深潭,水潭之中有一塊凹凸不平的巨石,那個白影就坐在巨石上。
這一次沒有旁人,柳下夕嵐可以感覺到仙霂的每一絲想法,而現在柳下夕嵐接收到的便是無盡的哀慟。
「神魔不過一念,真正跨不過的鴻溝只在我與他之間而已。無心者無情,他不會為我而恢復神格,而我作為神界公主,即使再任性也不能墮神成魔,他有責任,我亦有使命。」柳下夕嵐能感受到她的無可奈何,因為愛而不得,所以心中死寂一片。
「可如今我心中已生魔障,又何以為神?若不是神,是否就能離他近一些?」不是神是什麼?以柳下夕嵐現在的知識量實在不能理解,不過好像是的確這樣,按照他們之前的對話來看,不是神的確會離魔近一些,可她不是不能墮魔嗎?
「若不是神……」仙霂喃喃著,若有所思地垂著頭。柳下夕嵐感覺到仙霂心中升起了一股希冀。難道她已經想到辦法了?還沒等柳下夕嵐搞清楚仙霂想到了什麼辦法,畫面又進行了跳轉。
柳下夕嵐還沒睜開眼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身上就被鋪天蓋地的疼痛所侵襲,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感覺就像是渾身上下的骨頭被打碎,靈魂被撕扯開來一樣,柳下夕嵐極其想要醒過來,可是劇烈的疼痛告訴她自己依舊在夢中。柳下夕嵐覺得全身都被螞蟻啃食著,忽而熱的大汗淋漓,忽而冷的如置冰窖。
疼痛蔓延至全身,柳下夕嵐咬著牙,渾身瑟縮著,過了不知多久,疼痛才有所緩解。柳下夕嵐試著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猩紅一片,她伸手一抹,自己竟流下了血淚!
柳下夕嵐低頭瞥見自己身上的白裙,這是仙霂的衣服!難道……這身體是仙霂的!所以……自己剛剛所承受的疼痛,原來是仙霂曾經所經歷的嗎?可是自己為什麼會在她的身體里?
還沒等柳下夕嵐想清楚,這具身體已經自己動了起來。柳下夕嵐爬起身做著三跪九叩的動作,被要咬破的唇瓣一開一合,口中發出清晰的聲音,如穿越亘古,滌盪著柳下夕嵐的心靈。
「上古諸神在上,晚輩仙霂已歷水灌、風割、雷擊、火炙、冰凍、撕肉、換血、拆骨、碎魂九劫,剔除神格墮為仙——
「上古諸神親鑒,神族公主仙霂自毀神格,願以仙身常駐仙界——
「上古諸神為證,凡仙仙霂願此生不復成神——」
原來,仙霂所想到的辦法,就是墮神成仙嗎?自毀神格所經歷的九劫,柳下夕嵐只經歷了後面六個而已,若加上前面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光是聽聽就讓她不寒而慄了。
說完上面的話,仙霂才終於支撐不住,砰然倒地,柳下夕嵐也隨之眼前一黑。
「夕嵐,夕嵐你醒醒——」柳下朝煙左手支起身子,右手急促地推搡著柳下夕嵐。
柳下夕嵐在這熟悉的聲音下悠悠轉醒,剛睜眼就看到一臉焦急的柳下朝煙。
「姐姐,怎麼了?」柳下夕嵐不明所以。
「夕嵐你怎麼樣?是不是做噩夢了?怎麼都哭了?」
柳下夕嵐用手背蹭了一下臉頰,果真是濕漉漉的,再去細想,卻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夢。突然的,柳下夕嵐瑟縮了一下,翻身抱住柳下朝煙,聲音也染了一些嘶啞:「姐姐,好疼,夢裡面好疼。」
柳下朝煙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夢,只是坐直了身子,抬起左手環抱住柳下夕嵐,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安撫道:「沒事了,已經醒了,夢裡的都是假的,不怕,姐姐在呢,夕嵐不怕啊。」
柳下夕嵐把頭在朝煙懷裡蹭了蹭,聲音嗡嗡的:「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柳下朝煙的聲音異常熟悉,不是因為常聽的關係,而是覺得這聲音像是另一個人的。到底是誰的呢?這麼久以來她也沒聽過誰的聲音跟姐姐一樣啊,總歸不會是夢裡聽到的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準是自己把姐姐的聲音帶到了夢裡的某個人身上呢。算了,夢都是記不住的,還是不要想了吧。
懷朱起得比柳下朝煙還早,天未亮她就起來了,此時她正坐在大帳中,等昨夜託付去找白虛老者的那個將領來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