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歸

  夕嵐輕輕笑了聲,眸里儘是嘲諷。


  她今天起得很早,剛剛去看過乾糧,只夠這一班人吃五天的了,算上往返,這些護送的人估計很快就要回去復命了。


  剩下的路呢?讓她們姐妹兩個人自己走嗎?


  可是離天厥山,還那麼遠啊。


  柳下夕嵐垂頭偏眸看了一眼朝煙,神色複雜。


  車外一陣悉悉索索,護送的人醒了。領頭的青年走到車廂門前,似是想要叫醒裡面的人,但又有些猶豫,這麼躊躇了一下,夕嵐掀開車簾,露出了半個身子,「怎麼了?」


  青年見人出來,也不用糾結了,便一拱手道:「我等奉命將小姐送至此處,今日便該返回了,剩下的路在下也不清楚。這還剩下三日的乾糧留給兩位小姐,還有這輛馬車也留下。」


  「嗯,知道了。」夕嵐微微頷首,並不奇怪。


  青年倒是有些訝異,這荒郊野嶺的,尋常男子怕是都不敢獨行,如今兩個千金小姐上路,還以為要好生安撫,結果她竟然絲毫不慌亂。


  「那在下便告辭了。」再一拱手,抬頭時望了一眼柳下夕嵐,神色尊敬了不少,沒再說什麼。


  若是柳下朝煙,怕是還要祝他一路順風,夕嵐卻沒這個閑心,見一行人騎馬離開,索性掀開帘子坐到外面去了。


  等朝煙醒來,天已是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問:「他們人呢?」


  夕嵐一努嘴:「回去了。」


  「什麼?!那我們怎麼辦?先不說天厥山在哪兒,沒幹糧我們路上就餓死了!」朝煙有些震驚,更多的是擔憂。


  「他們留了地圖,還有三天的乾糧,撐一撐吧,不行我們捉兔子山雞什麼的,這地里怕是沒有番薯挖了。」夕嵐說著,沖朝煙笑了笑。


  朝煙想起她們兩個以前偷挖別人家的番薯,不禁也被逗笑了。


  「左右沒了爹娘,孟府呆著也彆扭,帝姬府終歸不是自己家,老天爺都覺得我們姐妹倆該找個屬於自己的地方了。」朝煙莞爾一笑,取出帕子和水凈臉。


  夕嵐正在拿乾糧,聞言回頭一笑:「有姐姐的地方便是夕嵐的家,姐姐在哪兒,夕嵐就在哪兒。」


  「好啊,不過等夕嵐嫁人了,可就不能跟姐姐在一起了。」


  「那夕嵐就不嫁人啊,姐姐也不嫁人,就我們兩個在一起,好不好?」


  望著一派純真的夕嵐,朝煙嘴裡的話幾經輾轉,最後還是應了一聲:「好。」


  夕嵐聞言滿足的笑了,將乾糧遞過去,說:「那姐姐先吃乾糧吧,今天夕嵐駕車。」


  朝煙接過乾糧,有些擔憂,「夕嵐你會駕車嗎?」


  夕嵐晃了晃手裡的馬鞭,道:「當然了,阿庥教我的呢。」


  鮮虞庥的技術朝煙還是相信的,聞言便稍稍放心,「那你小心點,累了就叫我。」


  「嗯,知道了。」夕嵐放下車簾,一甩馬鞭,「駕——」


  一連幾天下來,一直都是夕嵐駕車,朝煙這今天不知怎麼的,頭暈的厲害,大部分時間都在車廂里睡覺,頭天還好,漸漸的越睡越久,大有一直睡下去的架勢。


  朝煙難得清醒,道:「真是奇怪,老是想睡覺,夕嵐你累不累?都怪我不好,你看你都瘦了。」看著夕嵐天天駕車還要照顧自己,朝煙不免有些自責。


  夕嵐正在烤一隻剛弄來的山雞,道:「姐姐想睡就睡吧,我又不累。要是姐姐心裡難受,以後就抓許多山雞兔子給我,好不好?」


  「不好。」朝煙難得地拒絕了夕嵐,「我妹妹怎麼能光吃山雞兔子。」


  「我又不挑食,姐姐給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朝煙聽了,鼻頭有些酸,悶悶的回道:「一定給你吃最好的。」


  這話夕嵐在她們兩個還孤苦無依的時候經常聽,不管是吃的穿的,朝煙都說要給夕嵐最好的。其實對夕嵐來說,只要是她給的,就是最好的。但是夕嵐不會說出來,那樣只會讓朝煙更難過。


  所以夕嵐只是像以前很多次的那樣,揚起一個笑臉,道:「嗯,會的,姐姐別忘了哦。」


  朝煙吃了些烤山雞的肉,又睡下了。夕嵐看著朝煙的睡顏,忍不住用指尖輕撫她的臉頰,很久之後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欠你的,怕是太多了。」


  馬車還在行進,卻不見有馬夫馭馬,在這片荒郊野嶺,顯得詭異非常。


  千里之外,一個少女抹了把汗水,「終於找到了。」話音剛落,空中錚然一聲,是劍出鞘。柔光乍起,好似日月交替之時。


  收了劍,少女舒了一口氣,又閉眼捏了個訣,眼皮之下轉動了幾圈,彷彿在找什麼東西。突然她睜開眼,喃喃道:「怎麼去那裡了?」


  不過她也沒想太多,把劍往空中一擲,便御劍而去。


  此時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束腰長裙,裙袂被風輕輕揚起,幸好四下沒有旁的什麼人,否則該被人大呼仙女或者妖怪了。


  之前昤曨雖達到了破塵之境,卻一直沒明白出塵和破塵之間有什麼區別,如今捏決和御劍才知道,出塵時不憶過往,才好修鍊,破塵時不念過往,才是修仙。


  現在她可以直接在心中默念口訣使出仙法,不像之前還需要打手勢,速度快了許多。


  眉間的硃砂似乎更鮮艷了,在初秋的陽光下,顯得尤為鮮明。那是她的硃砂痣,長在她眉間。


  也是他的硃砂痣,落在他心頭。


  沐晛的眉眼生得極好看,眉色不描而黛,眉毛寬窄也恰到好處,斜斜飛入鬢里;眼尾上勾,睫毛也是罕見的雙排,瞧人時長睫一掃,便是一種風情,何況眸中總是波光瀲灧,便是不笑都勾人心魂,若是笑了還不知是何等禍水。


  他這副眉眼盡得其母妃真傳,還比之更甚,絲毫沒有繼承他父皇的陽剛之氣。御皇貴妃也因為這副眉眼而被人詬病,當年就有不少文官諫臣上書此等禍水難登大雅之堂,不堪為一國之母。後來生了他本是嫡子,合該被封為太子,卻也因樣貌遭皇帝猶疑,遲遲不立儲君,好不容易成了議政王,卻又被貶回縭王,真真是運氣背。連街頭賣白菜的小販都替他惋惜。


  此時那雙波光瀲灧的眸子卻寒意四溢。沐晛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仍在照常處理公文,下人卻明顯感覺到了這種不同尋常的低氣壓,尤其是侍奉在側的華野,更是深感秋老虎來得太快了,是該添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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