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煉化之痛
「你是神龍之子,怎麼會在冥界?不應該住在神界的嗎?」孟朝歌見對方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便把想問的問出了口。
蒲牢眨了眨眼睛,本來有些可怕的豎瞳也沒那麼嚇人了。它慢悠悠地說道:「龍神之子……多。吾被罰在此。」
龍神的孩子有很多,九便是多的意思,孟朝歌大概聽懂了,而後半句則是說蒲牢犯了錯誤被貶到冥界。可她明明聽說蒲牢是個吉祥的神獸啊,連寺里和皇宮裡的鐘上面都刻有對方的樣子呢。
「你犯了什麼錯啊?還有啊,這裡是哪裡?」
蒲牢似乎很久沒說過話了,想了想也不知道第一個問題怎麼回答,於是選擇先回答第二個。
「九幽……煉獄,這裡。」
孟朝歌也不清楚九幽煉獄是個什麼地方,不過想來既然神獸都被貶到這裡了,大概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你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嗎?」
話音剛落,孟朝歌就感覺腳下的地面在震動,她趕緊往四周看,生怕這地方塌了,然後才發現原來是蒲牢在扭身子。
震動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一陣輕煙過後,面前的小山居然不見了,只聽砰的一聲,一個粉白的小糰子砸到了孟朝歌身前。
孟朝歌驚得呆若木雞,就看見眼前的小糰子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坐在原地用小手揉著眼睛。他身上套著一件黑色的小肚兜,腦袋上面還有兩個毛茸茸的小犄角,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很是玉雪可愛。
等好不容易打斷了上下眼皮的相親相愛,小糰子伸開手臂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是懵懂地眨了眨金色大眼睛。
「吾記不起之前是何模樣,此乃吾剛修出人身時候的模樣,他們說這樣好看。」
毫無疑問,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傢伙就是蒲牢了。除了腦袋上那兩個犄角,簡直和原形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啊。
蒲牢倒還是慢悠悠地說著,不過可能是變了形體的緣故,說話也更連貫了一些,而且聲音軟糯得不行,又透著一股清亮,已經可見聲如洪鐘時的樣子了。
孟朝歌回過神來,繞著蒲牢轉了兩圈,不由贊道:「是啊是啊,你這樣特別好看。」
聽了誇讚,蒲牢也沒表現出什麼欣喜來,他理所當然地說道:「吾本來就是一條長得很好看的龍。」
孟朝歌假裝沒聽到這句話,或許龍族的審美和人族略有不同吧,反正她是欣賞不來的。
「喂,你還沒說你是怎麼被貶到這裡來的呢。」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到底犯了什麼事情才會被扔到煉獄來啊。
蒲牢聽到這話,鼓起腮幫子,認真說道:「吾在海邊住,有日下海游水,聽到身邊一聲大叫,吾亦被嚇得大叫。然後知其乃一大魚所鳴,問其故,大魚言吾貌丑,故而驚嚇出聲。」
小糰子說著,癟了嘴巴,委屈道:「吾不醜。」
孟朝歌見狀,心裡也是軟得一塌糊塗,選擇性忘記了自己剛剛也被對方丑得大叫出聲的那段記憶,揉了揉對方的頭頂,溫聲安慰:「對,你不醜。」
蒲牢得了鼓勵,又理直氣壯起來,繼續說道:「後來世人皆言吾懼那隻大魚,把吾鑄成鍾鈕,把敲鐘的木杵做成大魚的形狀,以為這樣鐘聲就會變大,明明是那隻大魚喊叫在先,可是他們都不聽吾解釋,還說只聽到吾一條龍的聲音,責吾的聲音之大,使旁的生靈受驚,便讓吾做鍾鈕傳佛音以懺悔。」
孟朝歌感覺這個故事蠻熟悉的,不過細節上好像有點不一樣。不由問道:「那大魚,其實叫作『鯨』吧?」
蒲牢把小腦袋晃了晃,說:「吾才不知曉它的名字,吾都沒有說它丑,它才丑。吾最不喜歡它了。」
「那然後呢?你不是被鑄成鍾鈕了嗎?怎麼又到冥界了?」
「不喜歡,做鍾鈕要被天天撞,會疼。而且那隻丑大魚都還在海里玩,吾不要一條龍呆著,不能動,會無聊。吾就跑掉了。他們責怪吾沒有盡職,不好好懺悔,就把吾扔到這裡來了。」
孟朝歌突然覺得這個小糰子蠻可憐的,犯錯誤要罰就一起罰啊,光罰這一個幹嘛,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剛剛說這裡是九幽煉獄?九幽煉獄是什麼地方?」也沒有別的可靠的人在身邊,孟朝歌只能向蒲牢打聽。
好在蒲牢還算是條見多識廣的龍,他緩緩解釋道:「九幽煉獄煉化天地生死靈,只要是命不該絕又身負罪孽的,就會被送到這裡來。一旦入了九幽煉獄,不管是誰都要忍受萬般苦痛,最終煉化結束了,便會被冥界的陰差帶走,送去重新輪迴,」
孟朝歌奇怪道:「那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痛苦?」
蒲牢頗為正經地搖搖頭,說:「吾在此地已經很久了,久到忘了不疼是什麼感覺,也就不知道疼是什麼感覺了。」
「你是忘了,那我呢?我也感覺不到疼。」孟朝歌疑惑不解。
聞言,蒲牢很認真地看了一眼孟朝歌,才說:「汝嘗見大海乎?」
孟朝歌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只得誠實的搖了搖頭。
蒲牢見狀,掰著手指頭糾結了一下,然後換了一種說法:「汝嘗見體型極大之人有多大?」
孟朝歌仔細思索了一番,道:「大概三個我的大小吧。」
蒲牢點點頭,又問:「汝既見吾之原形,仍覺其大乎?」
孟朝歌想也沒想就搖頭,還用說嗎?再壯的人也比不過蒲牢原形的一個腦袋啊。
「汝見之大甚者,故不覺舊時所謂之大為大。汝承受過更甚的苦痛,故不覺如今之苦痛為苦痛。」
蒲牢用簡單的比較來解釋,但對他來說其實很費力,他被關在這裡太久了,語言習慣也和現在的人不一樣,為了讓孟朝歌能聽懂,他一直注意著對方遣詞造句的模式,然後盡量靠近,於是便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了。不過好在孟朝歌大致能聽懂。
經歷過更大的苦痛?這裡的「東西」又有幾個沒有經歷過苦痛?縱然是夕嵐的死,也算不上一件能完全蓋過煉獄煉化之苦的事情。或許,是蒲牢弄錯了?
「可是,我應該沒有經歷過比這裡更痛苦的地方了。」
對於孟朝歌的話,蒲牢只是說道:「汝不記得,汝之靈魂會記得。或許今生,或許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