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未聞此意
鏡池再次恢復了平靜,透過清澈的水面還能看見幾條來回遊動的小魚,但是由於太過幽深的原因,再往下便看不清了。孟朝歌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鏡池再映出什麼畫面來,才知道大概已經結束了。
孟朝歌有些意猶未盡,唯一能打發時間的東西沒了,不免有些意興闌珊。宮殿外的陽光依舊和煦,和她剛剛來時一樣,孟朝歌本以為是鏡池的畫面沒放多久的緣故,轉瞬間又想起自己之前從半山腰爬到山頂,用了不少時間,好像日頭也沒什麼變化。所以這尋蕪山上,竟是沒有夜晚嗎?
那她看鏡池看了多久?沒有困意也沒有餓意,日月又不交替,她連判斷時間的依據都沒有。趴在欄杆上面兀自煩惱一番,孟朝歌扭頭看了看遠處卧在玄冰榻上的妖君,還是之前入睡時的姿勢,大概就像對方說的那樣,這點時間於他,還比不上一次眨眼的功夫吧。
孟朝歌起身,在這座宮殿裡頭轉悠起來。這是一座透明的宮殿,裡面的擺設也全是透明的,不過有些裡面摻了些別的東西,於是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玄冰塌邊上有一座一人高的屏風,方形的大框架裡面套著圓形的小框架,裡面正封存著如絮般飄飛的白雪,還有兩根緩緩下落的火紅羽毛。本來很普通的物事,這樣定格下來之後卻令人驚艷。還有宮殿中那幾根柱子裡面,一樣封存著別的東西。
孟朝歌身邊的這根柱子裡面,下端有一朵鵝黃色的牡丹,還是剛剛盛放的樣子。而上方正飛舞著幾隻散著金粉的幽藍色蝴蝶,蝴蝶輕扇雙翅往下方飛去,似是想要去嗅聞牡丹,卻在途中便被定格住。
對面那根柱子里是一朵被荷葉拖著的荷花,雨珠砸下來,與花葉相擊,又迸濺出一朵一朵的水花,荷花還在輕輕地顫動著,卻在這顫動的一瞬間被定格住。
這裡的每一景無不令人眼前一亮,哪怕只是草葉上的一滴晨露,都有著別樣的美。這些東西全部在它們最美的時刻被定格住,似乎是時間的饋贈,又像是時間殘酷地剝奪。贈予它們最美好的年華,卻又拿走了它們往後的生命。
孟朝歌沿著宮殿的牆壁慢慢走動著,仔細賞看著每一塊磚裡面封存的東西,幻想著關於它們的一個又一個的故事。等看得越多,她也才開始明白,這些東西的美並不在它們自身,而在於它們所凝固的時間。這世間最令人震撼之物,亦莫過於時間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把所有東西都看完之後,才恍然驚覺時光的流逝。孟朝歌在最近處的一張凳子上坐下,面前剛好擺著張琴桌,桌上擺放著一張七弦瑤琴。瑤琴上面沒有任何裝飾,連最普通的紋路都沒有,就只是簡簡單單七根琴弦。
琴身一樣是透明的,裡面也很乾凈,沒有封存任何東西,而琴弦竟然也是透明的,是那種沒有一絲雜質的透明,若不是有陽光照射而顯出光彩,基本上是看不清的。
孟朝歌覺得新奇,她從未見過玲瓏剔透到這種地步的琴。在李府的時候她也碰過琴,卻都是各種木頭的,琴弦也都是蠶絲的,就連最稀罕的冰弦也沒辦法做到完全透明。
孟朝歌好奇的伸出右手,輕輕挑起一根琴弦,琴弦微顫,發出清脆的聲響,若環佩相撞,聲久不絕。孟朝歌也沒想到這琴的聲音如此清越,只一聲便教人讚嘆不已,怕是比人界那些名琴都要好上許多。
「嗯?你在做什麼?」
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拉回了孟朝歌的思緒。孟朝歌也是一驚,本來沉浸在清揚琴聲的心神也瞬間歸位。沒想到剛剛的聲響居然驚動了妖君,也是她不仔細,竟忘了妖君還在小憩,這算不算是她把對方給驚醒了?
妖君還是側卧在榻上的樣子,一手撐起腦袋,正半睜著眼睛看向孟朝歌。
「喜歡彈琴?嗯?」
孟朝歌這下不敢再沉默了,想了想還是順著妖君話里的意思稍微點了點頭。
見狀,妖君施施然起身,赤著腳往孟朝歌這邊走來。金色的袍子隨意地披掛在他的身上,下擺曳地,上面彷彿有陽光流轉。淡金色的長發若海藻般,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就這麼緩緩走來,仿若神祗降世,讓人移不開目光。
「會彈嗎?」
妖君來到孟朝歌身邊,伸出一隻手隨意在琴弦上撥動了幾下,便是一段仙樂。
孟朝歌誠實地搖了搖頭,她連譜子都不會看,怎麼可能彈得來琴,這種高雅的東西,她沒機會學,也沒那個想法。
「起來,本君教你。」
待孟朝歌依言起身,規規矩矩站到一旁之後,妖君便坐下輕彈了一曲。
動作行雲流水一般,雖透著股漫不經心,卻依舊一舉一動皆是畫。十指如玉,在七根琴弦上上下翻飛。琴聲松沉而曠遠,如那一林灼灼杏花飄落,自火紅到純白,自盛放到凋零。有清風拂過,吹皺一池微波,徒留塵霧渺渺。
一曲終了,妖君雙手輕覆在琴弦上,待餘音消散,才抬頭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孟朝歌,問道:「可聽懂了?」
孟朝歌才從剛剛的琴音中回過神來,聞言不由努力回憶那首曲子,卻只記得琴音泠泠作響,甚是悅耳動聽,除此之外,竟未曾聽出曲中意味。她只好遲疑地搖頭,然後盯著妖君的表情,生怕對方有一絲不悅。孟朝歌也想說自己聽懂了,可若是對方追問,又沒辦法回答,想了想也只能如實說了。
妖君的表情倒並未有什麼變化,孟朝歌便以為初學琴者聽不出來曲意大概是很正常的事情,心底暗自鬆了一口氣。卻沒看到妖君在轉頭看向瑤琴時,眼底滑過的那一抹失望。
「罷了,你就從來沒聽懂過本君的琴。」妖君喟嘆了一聲,本應落寞,卻因為身上的光彩而讓人看不見他真實的想法。就像不管是千年之後的朝歌,還是千年之前的朝歌,都從來沒看懂過他。
孟朝歌不懂妖君這一聲嘆息的含義,只得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保持沉默。妖君也沒再執著於剛剛的事情,只繼續著剛才的打算,教孟朝歌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