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杏中緩歸
望綉回來的時候,就見到仙枍半眯著眼,靠在一棵杏樹下假寐。陽光從嫩綠的葉子的縫隙中穿過,被橙黃的杏果染成暖黃色,映在仙枍的衣裙上,仙枍一隻手臂橫過眼睛上方,似乎在遮擋這惱人的光線,亮得她連睡也睡不安穩。身旁的草地上還散落著幾顆杏果,像是沒吃完被主人隨意放上去的。
望綉忍不住慢下了腳步,盡量放低聲音,一步一步地走到仙枍跟前。仙枍似乎感覺到了她的靠近,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卻沒睜開,任望綉在她身邊坐下,然後托著腮發獃望天。
時光彷彿潺潺涓流,突然變得細緩而綿長,讓人有了細細回味的機會,卻又無心去體味,因為她們已經融入成這時光的一部分,一切的感受也都變得很緩慢,沒有因由的,卻又讓人忍不住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
忽然一顆杏果掉落下來,剛好掉到瞭望綉頭上,望綉當即「啊」的一聲,也不託腮了,癟著嘴巴用手揉著腦袋,委委屈屈地盯著那個杏果一個人生著悶氣。
仙枍早就知道望綉在她旁邊,只是懶得動而已。這下子她也睡不下去了,睜開眼看向望綉。
無奈地笑了一聲,仙枍說到:「怎麼了?疼不疼?」
望綉抬起頭,眼裡濕漉漉的,好不可憐。她繼續用目光控訴那顆杏果,幽怨地說:「還不是被那顆杏子砸到了,可疼了呢。」
「妖也會疼的嗎?」仙枍剛睡醒,說話也沒過腦子,雖然她已經很克制自己了,其實她想問的是,隨便一砸石頭就碎了的黑熊妖也會疼啊。
果然,望綉看向她的眼神更幽怨了。她辯解道:「砸的是腦袋好不好,換個普通人都該起包了。」
仙枍一隻手橫過身前,撐著地面側過身子,另一隻手在望綉頭上輕輕揉了揉,目光柔和而無奈,問:「好些沒有?」
望綉還是很好哄的,給了台階立馬就下了,「嗯,好了一點吧,就一點點哦。」
仙枍笑出聲,見望綉心情漸好,便也就沒打算在待下去了,招呼望綉準備往回走。這兩天來她的《馭風決》前兩章其實已經練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沒有熟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總體把握的還可以,也該進行下一章的學習了。
望綉聽仙枍打算回去了,神色不免黯然,道:「才兩三天呢,你就要回去了啊?那,那你下次找我玩是什麼時候啊?」
望綉其實很想仙枍留下來多陪她幾天,但她從來不是一個會主動開口挽留的人,所以當初那些好友要離開她追求更高的目標時,她也從來只是祝福,而沒有去挽留什麼。她見過太多人來了又走,其實大概已經習慣了吧,可是還是有一點捨不得呢。
仙枍明白望繡的意思,卻還是沒辦法留下來,一日復一日,她該什麼時候才能修出點名堂來呢?可以前的事情又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她連望綉這麼一點點懇求也不肯答應?可她真的不想被蒙在鼓裡,也做不到,為了別人而動搖自己的目標。
「沒關係啦,我肯定很快就會來找你玩的。我就住在浮屠殿的偏殿,你也可以來找我啊。」仙枍颳了一下望繡的鼻子,笑著說到。
望綉也只好就這樣了,最後朝仙枍幽怨地瞥了一眼,然後說:「好吧,那小師妹你就等著師姐我來找你吧。走,現在師姐送你回家。」
仙枍看著望綉昂著的小腦袋,忍不住又揉了揉,然後笑著說:「那走吧。」
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卻不知道杏林里最高的那棵杏樹上,有人一襲白袍立於枝頭,遠遠地望著這邊。
寒子呇摸了摸下巴,刷地打開了折骨扇,又若有似無地扇了起來。雖然這一世他為了把年齡調成與仙枍一樣大,用了許多法術和天材地寶,對自己的身體反噬也極大。但他到底活了兩萬年,再加上他寄生在那個人身體里的時間,都不知活了多少年月了,會的法術自然也是極多,就算是每一世都要重頭練起,那也比普通弟子好太多了。所以剛剛仙枍和望繡的一舉一動,他自然全部都看到了,該聽的自然也都聽到了。
這麼快就交到了小夥伴啊。寒子呇的眼裡一片晦暗,透著一股意味不明的味道。原來喜歡這樣的人嗎?看著望綉那毫無心機的笑臉,他的臉頰動了動,竟然也露出一個稚氣的笑容來,目光卻更加深沉了。
其實也不過如此嘛,看,多簡單。寒子呇輕嘲,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諷刺而陰沉起來。仙枍絕不會想到,一向溫潤如玉的師兄會有這副模樣,寒子呇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張面具,但他的心,自始至終都不會變。
足下輕輕一點,寒子呇便離開了杏林。自從解開記憶的封印之後,他的修為便也都回來了。不過連性格都可以偽裝,那修為又何必真實呢?其實沒有那個玉鐲,寒子呇也不是不能在仙枍需要的時候趕到,他只是想找個理由送她點東西而已。可惜那個蠢貨,不認識玉鐲上的連理枝,也沒聽過山有木兮的詩句,他還能怎麼辦呢?對方樂意,他也只好演下去了啊。
天空中傳來一聲輕嘆,也不知道是誰落下的,當然,也沒人聽到。
仙枍也不知道她們走的那條路是不是回浮屠殿最近的,反正她是第二天午時才回到自己的偏殿的。望綉好一陣震驚,把偏殿里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才戀戀不捨地回去了。
仙枍輕笑著送她離開,然後在殿內發了一會兒呆,才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去書桌前把《馭風決》的前兩章看了一遍。其實紙上的內容她早已熟記於心,但還是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默背了一遍發現的確沒什麼差錯之後,才將那兩章自己抄錄的紙收了起來。
仙枍看了看桌上那一摞寒子呇替她抄的《馭風決》,目光停滯了半晌,然後伸手摸了摸腕上的鐲子,想了想,還是按著寒子呇說的那樣,在鐲子的內壁緩緩摩挲起來。果然沒過多久,寒子呇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