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泠泠半夏
夜風輕柔，草波微漾，灰白的雲絲纏繞月光，牽扯出柔腸百轉，叫人不禁心蕩神搖。
寒子呇也不知道，仙枍說的是這個故事的結局挺好，還是此刻的景色挺好。或許，只是這樣的景色當中，心情挺好罷了。
仙枍往前走了幾步，在一棵老樹旁邊駐足，她看著飛舞的螢火蟲，覺得新奇不已，目光也跟隨它們移動。仙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想要觸摸那些飛舞的流螢，螢火蟲們繞過她的身畔，卻像是故意的一樣，沒有一隻停留在她的指尖。
仙枍心裡有些失望，正準備收回手，攤開的掌心中卻多了一樣東西。仙枍驚疑地看了一眼寒子呇，見他在笑，便把目光放回掌心當中。
似乎是一個細草編織出來的小東西，仙枍收回手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看了個明白。
「這是？」仙枍抬頭看向寒子呇，不太確定地問到。
寒子呇一直注視著仙枍，見她猶疑，便笑答：「是一隻螢火蟲。」
果然如此，仙枍低頭望著那隻小傢伙，眨了眨眼睛，說：「可是，它不會亮啊。」
寒子呇站在樹下，漫天的繁星將光芒灑向大地，透過老樹枝椏的縫隙映下來。仙枍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篤定他是笑著的，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嘴角輕抿，彎出一個清淺的弧度，而眸中的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星光一般，雖明亮璀璨，卻也柔和。
寒子呇並沒有因為仙枍的話而不高興，他說到：「這裡的螢火蟲，是只屬於這片花田的。而你手心的那隻螢火蟲，卻是只屬於你的。」
仙枍微微翹起嘴角，歪頭笑了一下，然後抬起手將那隻細草編製的螢火蟲托起，指尖輕顫，那隻螢火蟲便飛入夜空，帶著明明滅滅亮光閃爍在這片花田。
仙枍回頭朝寒子呇莞爾一笑，說：「這些小法術，有時候還蠻令人驚喜的。你送我一隻不會亮的螢火蟲，我送你一隻會亮的，師兄，你說你不是賺了？」
寒子呇的目光隨著那隻螢火蟲飄忽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來，重新凝聚在仙枍身上。他輕抿了一下唇，又突然笑了，說：「你說的對，確實是我賺了，還多賺了不少。」
仙枍揚了揚眉，顯然對自己能夠靈活運用法術感到滿意，當然，對寒子呇順著意思的回答也感到滿意。
寒子呇瞧著她那副樣子，寵溺地笑了，其實有了之前的記憶之後，他內心深處還是將仙枍當成一個小孩子的，不管她怎麼樣，在他眼裡，都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罷了。既然是孩子，自然要寵著才是了。
仙枍突然靈光一閃一般，回頭對寒子呇說到：「師兄，我彈琴給你聽怎麼樣？」
寒子呇愣了一下便反應過來，答到：「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聞言，仙枍解開琴囊，召出凰厥琴。雖然夜色朦朧，彈琴的手法卻絲毫不顯滯澀。閉眼馭氣而起，仙枍盤腿坐在半空當中，凰厥琴也停在她的雙膝之上，素手輕撫琴弦，很快，便傳出一曲泠泠清響。
約莫是心情尚好的緣故，仙枍彈奏的曲調較之以往也尤為輕柔歡快，寒子呇靠在樹榦上聽她彈琴，眼中含著笑，如此歲月靜好。
仙枍是想要給寒子呇一個驚喜的，就在這幾天，她終於可以讓紫凰在體外顯出幻象了，雖然殺傷力還有待商榷，但美是真的美啊，當時她都驚到了，不過是白天，效果不算太明顯，剛好現在是黑夜，讓紫凰出來溜達溜達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
「你知道的，如果是這個原因，我不想幫你。」識海中的紫凰冷冷開口，並不願意這個時候出來。
「可是，就這一次，好不好？」仙枍激動的心情漸漸散去，在識海中低聲懇求道。
紫凰闔上了眼帘，說：「我的幻象出現，是為了助你、護你，而不是幫你討別人開心的。若是此刻你禦敵四方，我會為你掃蕩八荒；若是你此刻身陷絕境，我會為你辟出生路。哪怕是消亡，我也不會有一句怨言。可是你此刻要我出現去討一個凡人開心——」
紫凰頓住，回頭睜開冷然的雙眸看向她，說到，「仙枍，我，不，允。」
仙枍的指尖一滑，便錯了一個音，突兀得刺耳。寒子呇皺了下眉，站直看向仙枍，不知道在想什麼。
仙枍卻還沉浸在識海當中，完全不知道外界的事情。她有一瞬的慌亂，或許在這個問題上面，她和紫凰是一直達不成統一了吧。
「紫凰，可是對我來說，他是不一樣的，他是我的朋友。」
紫凰卻沒有絲毫動容，只說到：「我說過的，修仙一路，沒有朋友。」
仙枍上前一步，說：「紫凰，我也拿你當朋友的。」
「你錯了，」紫凰低頭看她，說到，「我們不是朋友，我只是被你喚醒的器靈罷了。我會陪著你，直到我消亡的那一天，但是，我們絕不會是朋友。」
仙枍沒反應過來，無意識地重複著：「你消亡的那一天？」
紫凰頷首：「對，若是我消亡了，不必記掛我，你還會有新的器靈，它會繼續守著你。」
仙枍似乎已經沒辦法繼續思考下去了，只能順著紫凰的意思，問到：「那如果我先消亡了呢？」
紫凰聽見這個問題，像是笑了一下，然後俯到仙枍面前，說到：「我怎麼可能讓你比我先消亡？」
仙枍愣在原地，似乎反應過來什麼似的，驚得睜大了眼睛看著紫凰，張著嘴吧，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傳說器靈一生的職責便是護主，但是漸漸的，器靈和主人之間的關係並不那麼穩固了。有些器靈因為修為不夠，甚至會被主人拋棄，也有的器靈會單獨活下去，因為他們的主人已經消亡了。
而紫凰，選擇了堅守自己的責任，只有忠心，卻沒有朋友。
仙枍在這一剎那，是真的感動的，哪怕她們之間的想法不同，堅持不同，紫凰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忠誠，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她。
她們的確不像是朋友，這種關係，似乎更像戰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