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紫藤花落
釋空門內的那棵紫藤花樹依舊迎風搖曳,深深淺淺的紫色花串垂下,在枝條上晃來晃去,像是穿著紫色裙裳的小姑娘在綠色的林間盪鞦韆。
寒子呇握著折骨扇的手指在蒼白中透出一股青色,一襲白衣和往日一樣的乾淨,只是眼睛里黑沉沉的,像是含了墨。
他站在樹下,就這麼望著前方,彷彿沒有期限。
冥隳一身絳紫色長袍,盤腿坐在釋空門的柱子背後,從外面看不見他的身影,但若是在釋空門內,便再醒目不過。但現在唯一站在釋空門內,且能夠看到他的人,卻無動於衷。
不知過了多久,冥隳才開口:「還沒看夠?她已經走遠了。」
寒子呇沒看他,只抬手拂去了肩上的落花:「釋空門邊的這棵紫藤花開了很多年,從我第一次見它,便再沒有枯萎過。」
冥隳閉著眼睛:「不過是一些法術罷了。」
寒子呇下意識地摩挲著折骨扇上的紋路,問:「其他地方的紫藤花,也能常開不敗嗎?」
冥隳知道,寒子呇問這個問題其實並沒有想要什麼回答,但他還是答了。
「外力加持,或是自己施力,皆可盛放。」
這個回答,讓兩個人皆沉默下來,寒子呇最終收回了視線。
「你的眼睛怎麼樣?」
冥隳沒有糾結話題的轉變,他嘆了口氣:「還能如何?這一世越界太多,這具凡人身軀必然會遭到反噬,現在只是一雙眼睛,以後還不知會是什麼。」
這是冥隳也改變不了的事情。
「為何不舍了這軀體?回歸冥王的身份,限制也會少許多。」寒子呇淡淡地說著。
冥隳沉默了一下,輕輕地搖了搖頭:「還不行。」
寒子呇輕笑了一聲,嘲到:「我們兩個,不過是半斤八兩。」
聞言,冥隳卻沒笑,他不著痕迹地轉開了話茬,問:「你還撐得住嗎?」
寒子呇神色一頓,他看著釋空門外的天空,道:「時間快到了。」
是的,寒子呇這一世的輪迴,結束的日子就在今天,這是冥隳替他算的。冥王親自測算的生死,自然是不會有錯。
又一陣紫藤花飄落,冥隳的懷裡多了一個被白色綢被包裹的嬰兒,嬰兒不哭不叫,安安靜靜的,很是乖巧。
冥隳沒有睜眼,他單手抱住嬰兒,另一隻手拿起定途筆,在虛空中畫下古老的符文。一陣旋風吹起,捲起地上的紫色花瓣,一紫一白的身影在花瓣中消失,待花瓣落回地上時,已經沒有來過的痕迹了。
就像是,這裡一直沒有人來過一樣。
「師尊,瀉月河枯竭了。」
天厥山上,有弟子向木夭上仙稟報。
木夭上仙還是住在依風殿,雖然其他上仙都不在了,但他也沒有搬走的意思。
這一次混亂,天厥山元氣大傷,弟子死傷大半,靈熙湖水位下降許多。如今瀉月河枯竭,怕是瀉月瀑以及下游都會受到影響,天厥山其他峰的草木也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
但木夭上仙卻無力挽回。
這一次他的修為也減了不少,等徹底恢復還要很長時間,而且釋空門沒有修復,對於天厥山來說是一個很大隱患,他必須先想辦法修復釋空門,才有時間管瀉月河的事情。
「師尊。」
木夭睜眼,看見了昤曨,本來讓對方退下的話又咽了回去。
「何事?」
昤曨看樣子也損耗了不少修為,臉色有些蒼白。她低著頭,對木夭上仙說到:「弟子想要離開天厥山,去往人界斬除魔修。」
「這……」
不等木夭說完,昤曨便接著給出利處:「在弟子離開之前,會修復好釋空門,至少讓它能夠繼續保護天厥山。」
木夭說不出來話了,釋空門不僅僅是一個門,而且還是天厥山的護山陣法,如果昤曨有辦法修復,那可以說是解決了天厥山的燃眉之急,木夭似乎找不出理由來拒絕。
所以思慮片刻,他還是應下:「那你便去人界歷練吧。」
昤曨跪下叩首:「弟子昤曨,謝過師尊。」
其實不必行如此大禮,但昤曨還是做了,木夭也沒有說什麼,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昤曨這一去,回來的可能性大概也沒有多少了。
木夭閉上眼,不再理會。
昤曨站起身,沒再猶豫,轉身便離開了依風殿,往釋空門趕去。
其實昤曨並沒有什麼好的法子修復釋空門,這樣大的法陣不是她能承擔的,但是她可以用別的東西來代替釋空門。
那便是晗月劍。
晗月劍是世間僅有的神器之一,其威力之大,昤曨至今連一二都使不出,用它來支持釋空門的靈力運轉,是再好不過的了。
昤曨將晗月劍插入釋空門中,劃破手掌,用鮮血在釋空門和晗月劍上畫下符文。
「從今往後,你便在這裡,守著天厥山吧。」
晗月劍是她的本命法器,但如今新的符文落下,便將他們三者牽扯到了一起。
如果釋空門再次被破壞殆盡,昤曨也將身隕,而昤曨的生死對釋空門和晗月劍卻不再有任何影響。
昤曨隨意撕下一塊布料包裹住流血的手掌,然後站在釋空門前,再次朝著天厥山稽首叩拜。
天厥山給了她一條命,無論如何,都值得她恭謹相待。
最後,昤曨轉身,也離開了天厥山。
此時此刻,暮雪站在瀉月河的源頭,望著空空如也的掌心,神色有些怔怔。
掌心的地方,剛剛還有一條銀鉤一樣的小魚。
只不過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瀉月河也沒有了。
她還沉浸在那段已經被她遺忘的記憶裡面。她一直知道自己不過是仙霂七魄中的一魄,吞噬了九尾靈狐暮雪的魂魄,才得以轉世。而且她是恨魄,是被仙霂剝離出去的一魄,是被主魂魄拋棄的一魄。
所以她恨,她好恨那些仙霂捨不得去憎恨的人,因為他們,所以她才會被拋棄。
但是也許正是因為融合了九尾靈狐的魂魄,所以她的恨也變得不那麼純粹了。
暮雪站在乾涸的河道里,想著,她曾經布下的局,又該往什麼方向發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