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末付與始
仙枍回到天冥山，又跑到蒼旻那裡報到了。
來去也沒花多少時間，蒼旻身前桌子上的百花露水都還沒飲完。
「解決了？」
「啊？」仙枍反應過來，「哦，解決了，不是很麻煩。」
蒼旻點頭，將手裡的玉簡遞給仙枍。
「這是鳳凰花的栽種方法，你可以在後山試一試。」
仙枍最近已經習慣了蒼旻的作風，抬手接過，愉快地說到：「謝了。」
將玉簡收好，仙枍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百花露水，抿了一口之後，她捧著白玉碗，指尖在碗沿微不可見地摩挲著。
仙枍最後還是打破了沉默。
「蒼旻，你是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說，你天天沒人說話，把話都憋在心裡，是不是很難受啊。你看，現在我在你旁邊，你可以說給我聽嘛，我嘴巴很嚴，不會亂講的。」
這一段話，真是越說越亂，說到後來仙枍的聲音越來越小，尷尬得不行。
「你想知道什麼？」
「啊？」仙枍被驚了一跳，「我，我……」
她想說她沒有想知道什麼，但這很顯然是在掩耳盜鈴，而且她又怎麼可能瞞得過蒼旻。
所以最後仙枍還是實話實說了：「我想知道，你，和寒子呇的關係。」
原本的問題很難形容，但追根究底，其實只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夠了。
但她不知道，蒼旻會不會告訴她。
芣苢在一旁，似乎想要阻止。雖然她也不太清楚，但是總覺得並不適合說出來。
「如果你想知道，我會告訴你。」
芣苢沒能攔住蒼旻，事實上也沒有人能改變蒼旻的意志。
仙枍也沒能反應過來，呆若木雞地坐在原位。
「為……為什麼，」仙枍眨了眨眼睛，「為什麼願意告訴我。」
蒼旻放下白玉碗，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泛起了一絲波瀾。他抬頭凝視著仙枍，明明只是一眼，卻讓仙枍覺得過去了很久，彷彿光陰的長度。
「因為，我心悅你。」
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也是一個被掩埋了很多年的故事。
天地混沌，未有界限劃分時，一座玉山生出靈智，被稱為玉妖。其實應當算是山神的存在，卻一直被山裡的生靈稱為玉妖。
他也不在意。
樹木紮根於他，花草攀附於他，禽鳥棲息於他。他護佑一山生靈，卻從不居功，連天道予它妖界之主的位置，他都沒有接受。
既心盛千景，又何必以一界困之？
這是當年玉妖給天道的答覆。
可是他最終被人剝去壤皮，拆下玉骨，連自己有沒有心都不知道。
而仙枍想知道的秘密就在於此。
蒼旻是玉妖最後生出的那顆心。
所以他明明看著這個世間的時間比許多人都要長久，卻一直淡漠；所以他明明存在，卻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
所以他縱容冥隳和寒子呇，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但是玉妖最後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生出心，冥隳和寒子呇自然也不會知道。
他們帶著玉妖最後的執念，周周轉轉了許久。
但壤皮與玉骨，都是天道給予，所以真正的玉妖，其實只是蒼旻。
但玉妖最後是失望的，他一生所在意的，不過是那一山生靈，卻因為被剝去壤皮，拆下玉骨，而沒能守護好那一山生靈。
追根究底，竟然只是因為貪婪二字。
他的心最後流出了血淚，將最後的感情剝離，而那滴血淚，恰巧在蒼旻誕生之際，滴落在了身旁的一株車前草上。
於是便有了芣苢。
蒼旻從未對仙霂動心，一是因為他知曉仙霂其實最先看到的人是寒子呇，只不過是被天后發現，及時洗去了記憶。因為那時候的寒子呇，還是一個天道與他們的秘密。
二便是因為，他再也不會為這個世間付諸感情了。
但芣苢卻給了他一顆心臟，用裹著那滴血淚的原身替他煉製的心臟。
所以他才會重新擁有感情。但他不適應，他不希望如此，便收了神識，讓誤打誤撞附著在那顆心臟上的寒子呇去替他活著。
寒子呇又忘記了，他以為自己是蒼旻，稀里糊塗地決定了很多事情。他接受了仙霂，最終卻也因為所有記憶的恢復，走火入魔之下將手裡的劍送入了仙霂腹中。
仙霂最後留下詛咒，跳下了斬情崖。
天冥山是魔界的邊界，天在這裡盡，地在這裡止，斬情絕紅塵，落崖繁華隕。
寒子呇也離開了蒼旻的身體。
但蒼旻已經有感情了，他逃避了三千年，最終還是要慢慢習慣。
所以後來這麼久的光景中，不只是帝旿和寒子呇注意著仙霂的後來，不只是芣苢擔憂著那個用血和生命留下的詛咒。
還有蒼旻，他一樣在意著仙枍與暮雪的一舉一動，卻只是不經意間的。但總歸還是在意的。
可多幾分在意之後，是能夠生情的。
故事講完了，仙枍的眼裡卻不是驚訝和感動，而是濃重的怨恨。
蒼旻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了。
但他沒能及時阻止。感情總會讓人變得不那麼理智，蒼旻忘了阻止。
所以那支玉簪就那麼靠近了。
一支玉簪怎麼可能傷得了魔尊呢？可如果是一個人的生命呢？
暮雪等待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一個蒼旻會分神的時候，她用自己的生命，來全了當初許下的詛咒。
只是等仙枍恢復神志，大概會哭死的吧。
因為暮雪能感覺到，仙枍那顆心，已經把蒼旻裝進去了，而寒子呇，卻只佔了一點點位置。
芣苢在那一瞬間宛如失聲，不知所措地站著。
蒼旻看著仙枍，又或者從仙枍的眼睛注視著暮雪。
「你知道為什麼明明你們都是仙霂，我卻心悅她嗎？」
蒼旻的聲音依舊沉靜，但暮雪知道他快不行了。蒼旻是玉妖的心，所以本身沒有心，他心臟的地方，是他的神格。
暮雪擊碎的，是他的神格。
蒼旻繼續說著：「因為直到現在，你想毀滅的人仍然是我，而不是寒子呇。你直到現在，都捨不得真正傷害寒子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