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相遇山水間

  孔雀族族長最小的孩子修成了人身，對於孔雀族來說實在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他們學著人族的抓周，也要這位小孔雀來抓一下。


  於是兩個毫無關係的事情，用了同一種慶祝方式。


  小孔雀穿著翠色的錦袍，在一堆東西裡面挑挑揀揀，終於看中了一樣順眼的。


  老族長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本書。


  小孔雀略帶嫌棄地說：「也就這深藍色的封面襯我了。」


  是了，為了防止小孔雀按照顏色選他們族最喜愛的翠色，他們特意沒準備翠色的東西，甚至青色、綠色的都沒有，結果沒料到，他們的小孔雀選了一本深藍色封面的書。


  大家不禁有些擔憂。


  「這選了書，是要做書生？」


  「人族讀書，多半是要入仕的，我們孔雀族也沒有這回事啊。」


  「哎，沒關係，可以在我們孔雀族內傳教授業嘛。」


  一群人轉身盯住小孔雀：「你覺得呢？」


  「我？」小孔雀單手持卷，站得挺直，「修身養性。」


  族長一拍大手，道：「好，好啊。」


  其他孔雀也一致認為這個想法非常好，相由心生，修身養性，可不就是越來越漂亮嘛，真是非常符合他們孔雀族的作風啊。


  於是小孔雀開始了他的讀書生涯。


  老族長從人族那裡弄來許多書，雜七雜八的，也沒有什麼順序。畢竟孔雀族以前是不怎麼讀書的，讓他們去了解這些也實在有些為難，所以小孔雀也就什麼都看了。


  不過還好，至少小孔雀是真的喜歡讀書。


  春去秋來，小孔雀已經讀了很多書了。老族長認為他應該先去修鍊，免得壽命太過短暫。小孔雀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便像書里說的那樣，準備出去遊學，一邊看看外面的景況，一邊修鍊。


  老族長思來想去，覺得這樣也很好，便大手一揮，批准了小孔雀的請求。


  小孔雀背上行囊？不，他打算輕裝上陣。剛讀了幾本話本，好奇得很，才不想要背個東西，還影響他的形象。


  對於孔雀來說，什麼都比不上他們的形象，尤其是雄孔雀就更是愛惜自己的羽毛了。


  小孔雀來到了一座大山。這樣說來，似乎他只是從一座山來到了另一座山。


  但這對於小孔雀來說，顯然意義是不一樣的。


  他準備去山的深處看看。話本里都是這麼寫的。


  可以想象他平時看的都是什麼書了。


  小孔雀一路上看見了許多東西，有些是他沒見過的，但大部分都是他已經司空見慣的東西。


  突然地，他看到了一個由許多小紅果子組成的扁球，是很鮮艷奪目的大紅色，在一眾翠綠葉子的襯托下，顯得可愛而美麗。


  小孔雀喜歡鮮艷的東西。


  他抬手拭去小紅果子上面的露水，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這棵長果子的草幻化成了人形。


  「你是誰？」


  眼前穿著淺青色裙裳的小姑娘扎著雙丫髻，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問。


  小孔雀眼珠一轉，反問：「君子有言，問對方名姓時，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姓。」


  至於是哪個君子說的，那就沒人知道了。


  小姑娘有些困惑，但也覺得小孔雀說得好有道理，便說：「我不知道，本來我就是這山上的一棵小人蔘，都沒有見過人的，今天看到你的樣子，一下子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


  人蔘成精了啊，小孔雀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按照話本的節奏，他這是撿到寶了啊。


  小孔雀眸光一閃，說：「我是你的兄長，這次是特地來找你的。」


  小人蔘不太明白，問：「你也是人蔘嗎？可是我以前都沒有在山上見過你。」


  「那是因為我外出遊學得太早了，」小孔雀煞有介事，「你看這山上，還有和我們長得一樣的嗎？」


  這倒是沒有了，小人蔘一下子把小孔雀的話信了八分。


  小孔雀見狀，立刻趁熱打鐵：「如今你也已經修成人形，不如隨兄長一起出外遊歷。世道兇險，放你一個人在這裡，兄長難以放心。」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只是事實是否果真如他所說，就不太好知道了。


  但小人蔘顯然是相信了，草木成精，一般心性都極為單純，所有想法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也不需要費力去猜，就基本上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於是一孔雀一人蔘踏上了遊歷之路。


  事實上小孔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帶上這棵傻乎乎的小人蔘，只是話本里主人公遇到一棵人蔘精，總是要佔為己有的。小孔雀覺得自己也不能例外，他可是主人公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小孔雀和小人蔘遇見了一隻大妖，那隻大妖正在吞食一棵大榕樹精，小孔雀一時看呆了眼。


  那大妖吞食完，愜意地打了個飽嗝，斜著眼睛往這邊一瞥，道：「怎麼了，看傻了？」


  小孔雀還記得敬稱，說：「閣下剛剛在做什麼？」


  「你帶著一棵人蔘精，難道還不知道嗎？」


  「區區不解，請閣下明示。」


  大妖砸吧著嘴，心想這真是一隻彆扭的孔雀，好好的，拽什麼文，弄得四不像。


  不過他還是好心情地答了：「吞食草木精元可是大補，於修為增長都是益處啊。」


  小孔雀終於知道他把小人蔘帶在身邊到底是要做什麼了，他應該吃掉這棵小人蔘的，就像那個大妖的做法一樣。


  可是……


  大妖擺擺手，道：「今天吃飽了，就不和你搶那棵小人蔘了。行了，離我遠點，別打擾我休息。」


  小孔雀還在思索，轉頭間就看到了小人蔘眼裡的迷茫和驚慌。


  小孔雀想，他好像已經下不去手了。


  「他人言，不可盡信。」小孔雀晃著腦袋，「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了，兄長帶你離遠一點，免得他圖謀不軌。」


  小人蔘獃獃地點頭：「哦。」


  兄長……兄長是她看到的第一個人，應該說的都是對的吧。


  他們又繼續四處遊歷。


  某天，小孔雀聽說了天厥山的事情，覺得應該去看看這個人界唯一的修仙門派長什麼樣子，便帶著小人蔘一起前往天厥山了。


  妖族還是很友善的，他們一路上打聽了不少關於天厥山的事情。去天厥山拜師，一定要徒步穿過那片只有石子的荒地。雖然他們不是拜師，但是規矩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於是小孔雀帶著小人蔘一起走，很累，不過也還好，就是吃食是個問題。


  吃食的問題還沒有特別凸現的時候，他們碰到了一輛馬車，小孔雀自然不能放過，這馬車裡的人也太不遵守天厥山的規矩了。作為君子，或者說讀了許多君子言行的小孔雀，自然要攔一攔，提醒一下馬車的主人，才能體現他的高尚品德。


  但事情總有許多不如意，他還沒提醒完，就被對方給打了，而且幾乎落了下風。


  那女魔頭促狹地問：「你這隻孔雀愛上那棵小人蔘了？」


  小孔雀心裡陡然一跳，滿臉通紅地反駁。


  怎麼可能呢？他可是告訴過小人蔘，自己是她的兄長呢。


  小人蔘想幫她，卻被那個女魔頭一擊而傷。


  小孔雀心裡很慌亂，他的腦海在那一瞬間驟然放空，也不知道要想些什麼，但很快便神智歸位。他的小人蔘被打傷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他連自己的傷都顧不上了，滿心滿眼都是小人蔘。


  那個救下他們的人大概是天厥山的弟子，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神色有些恍惚，但仍然盡職盡責地把他們帶回了天厥山醫治。


  過了釋空門，一切成空。


  拂葉上仙在紫藤花樹下接到了一棵小人蔘和一隻小孔雀，他略略施法，便治癒好了他們的傷口。只是修為上的打擊，還需要後來自己去彌補。


  大概是收徒收到了他的同類，也就是一隻小孔雀，所以拂葉上仙的心情不錯。他打量了一下他們衣服的顏色，隨口定下了他們的名字。


  「你喚作葉深，她便喚作葉淺吧。」


  小孔雀成了葉深，小人蔘成了葉淺。倒也是挺合適的名字。


  拂葉帶他們去選了本命法器。葉深一眼掃過去，就挑中了一根象牙笏，那象牙笏竟也認可了他，這大抵就是投緣吧，一次就成功了。


  而葉淺對什麼都好奇，只是也不隨便動手去碰，就單純地左看看右看看，好一會兒功夫，才拿起一支綴著紅珊瑚珠子的銀步搖。


  步搖認可了她。


  葉深已經出去等著了，裡面沒有別人，拂葉見狀，便說：「這步搖可以換命，不過只能用一次。認主之後你自然會知曉怎麼用，只是不要告訴別人。」


  葉淺聽話地點頭。


  等葉淺出來的時候，葉深很快注意到對方髮髻上多出來的那支銀步搖，綴著小巧的紅珊瑚珠子，很是可愛。


  沒有來由的，他覺得那步搖很適合葉淺。


  兩個人開始在天厥山的修鍊了。


  葉深還是很喜歡讀書，每天手裡不拿一本書就難受，但這些書的內容他總覺得陌生。


  他隱隱有種感覺，自己以前也是喜歡看書的，但是應該不是這種書。不過管他呢，有書看就不錯了。


  葉淺喜歡跟在葉深身邊，他們是一起來天厥山的，葉淺總覺得跟在葉深身邊，就會很安心。


  葉深也不排斥。


  兩人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


  有一天，葉淺在藏書閣找到一本書，拿去遞給葉深。葉深定睛一看，這書的封皮和他昨天看的那本顏色一模一樣，都是藏藍色的，只是翻開一看，內容卻不同。


  昨天他看的是六界奇聞，今天這本卻是一本佛經。


  他以前倒是沒看過類似的書籍，興趣不是很濃，本來想放下，但轉眼看到葉淺期待的目光，放下的動作又停了。


  算了，她喜歡便留著吧。


  葉深翻了幾頁，不太看得下去，見葉淺在旁邊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靈光一閃，便拿著這本書讀了起來。


  就當是讀給葉淺聽吧，畢竟是她找來的書。只是他也知道，葉淺聽不懂。


  讀著讀著，竟成了習慣。但天厥山上的藏書閣里，也就那麼幾本佛經，葉深讀遍了之後，實在找不到新的，就把那些書借出來全部抄錄好，然後天天拿出來繼續重新讀。


  一遍又一遍，饒是本來也不太懂的葉深，也幾乎明白了許多。


  後來漸漸地，他也會在讀的時候，給葉淺講講其中的意思，有時候很晦澀，他自己也不太能講得清楚，有時候很簡單，葉淺聽著聽著，也就明白了。


  葉淺很喜歡這種方式，這讓她覺得自己能夠參與到葉深的生活中去，而不是只能傻傻地在一旁看著。


  葉淺聽不懂的時候，也會把不懂的地方問出來，讓葉深給她解答。葉深總是很有耐心，不厭其煩地去解釋，直到葉淺沒有問題為止。


  但事實上葉淺還是不喜歡讀書的，她喜歡玩，像小孩子一樣，盯著螞蟻搬東西能盯一整天。


  這時候葉深就坐在她旁邊不遠處的地方，看著手裡的書卷，時而抬頭看一眼葉淺，確認她好好的，才繼續低頭讀書。


  還能怎麼樣呢？葉淺不喜歡修鍊，那便不修鍊好了，他會一直護著她的。


  這種時光總是最愜意不過的，沒有人打擾，也沒有什麼波瀾。葉深和葉淺都不是太喜歡刺激，這樣就很好。


  「深深。」


  「嗯？怎麼了？」葉深抬眸，望向突然跑過來的葉淺，眼中似有疑惑。


  葉淺的雙手背在身後，背後是燦爛的陽光。葉深逆光看過去，竟有一瞬間看不清。


  他又問了一遍：「淺淺，怎麼了？」


  葉淺從身後拿出一個花環，按到了夜深的腦袋上。


  「深深真好看。」


  葉淺拍著手掌，開心地笑著，無憂無慮的，宛如指尖上躍動的陽光。


  葉深盯著書頁上的倒影，也沒取下花環，眉眼間帶著雲淡風輕的笑意，說：「淺淺做的花環真好看。」


  得了誇獎，葉淺蹦蹦跳跳地跑開了，繼續去折騰那幾朵小花。


  遠處碧空如洗，白雲如練，散落幾隻飛鳥，群山清明。


  葉深轉頭，目光落在葉淺的側影上，無聲地笑了。


  你送我的經文，教我如何讀得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