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兇險
看到自己的懷疑被證實,李應元覺得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爆炸了,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坍塌。
「混蛋,你敢翻我的東西?」李應元色厲內荏地說道。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是從武藏府搜出的丹藥吧,什麼時候成為你的了?」陳長生把布袋一下一下地在手上拋起,眼中滿是戲虐:「要不我找謝普德大夫問一下,問他什麼時候把這些丹藥給你了?」
李應元臉色變了數下,又竭力保持鎮定:「我看這些丹藥不錯,拿來看不行嗎?我是醫療部的頭兒,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三道四。
你把東西給我拿過來,好好認個錯,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要不然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是嗎,要不我們找個英吉利大夫評評理?」陳長生卻是根本不吃這一套。
「在武藏小次郎的地下室,你故意把丹藥數量寫得很模糊的時候,我就知道有問題。以你平時的精細,怎麼會那麼粗心大意呢。
本來丹藥有一百七十多粒,至少佔盒子的四分之三,你卻寫有半盒多,倒是打得好算盤,想著回到縣衙再掉包,是吧?
這一手玩得倒是很漂亮,可惜不夠機密。
我聽說今天后勤部把各種丹藥都拿了過來,就特意過去查看,果然發現少了很多百草精元丹,一回來就是人贓俱獲。」
李應元吃了一驚,這才知道自己一直小看了陳長生,從武藏府開始就被人盯上。
這時才模糊地想起,對方當時一直在自己跟前,還掃過一眼自己登記的紙張,沒想到當時就讓人盯上。
此時,李應元也只能嘴硬:「那又如何?我看丹藥做得不錯,拿過來看而已。不值幾個錢的東西,你以為英吉利人會在意嗎?
別的不說,要不是我堅持,那些人都可能把這丹藥全部扔了,你信不信?」
「你說這是不值錢的東西,你以為我會上當嗎?」陳長生卻是嘿嘿一笑,一瞬不瞬地盯著李應元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不是普通的丹藥,而是道丹吧,就是那種武者用來修鍊的好東西?
讓我猜一下,據說隨便一粒道丹至少也要十幾二十兩銀子,這麼多道丹,至少也是五六百兩銀子吧?」
李應元這下終於變了顏色。陳長生生於捕頭家庭,江湖上的好些勾當也有所了解,很多東西就算沒有見過,但也聽說過,可不像英吉利人那麼好糊弄。
像道丹這樣隱秘的東西普通人不知道,陳長生倒是聽說過。此時想了想,竟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忽悠,一怔之下,李應元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以為這裡就我一個人能看出道丹來,沒想到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該有這一劫。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你明天就把東西拿給那些大夫,任打任罰我都認了,算我栽了跟頭。那就洗洗睡吧。」李應元到自己床上躺下,卻是很光棍地裝睡起來。
這一下,拿不準情況的卻是陳長生了。本來以為自己這次拿住李應元的軟肋,以後可以隨便要挾,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接茬,陳長生突然覺得事情偏離了自己預想的軌道。
「喂,你就這麼睡下了?」陳長生不甘心地問:「你就不怕我明天告訴那些大夫去?」
「怕又怎樣,難道你不會告訴別人?」李應元卻是滿不在乎,光棍得很:「左右不過是些財物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最多英吉利人把我打一頓,還能怎麼樣?還把我殺了不成?」
陳長生這才想起盜竊這種事情雖然嚴重,但英吉利人也不是特別看重。要真去告密了,估計也就把李應元打一頓,或許再把他的職位撤了,其餘還真不見得有什麼處罰。
「難道你就不怕英吉利人把你驅逐了?」想了一會兒,陳長生才不甘心地問。
「那又怎樣,左右不過是個強盜窩,真把我開除了,我就回去繼續開我的醫館去,難道還要一輩子跟著英吉利人不成?
別忘了,一直有傳言說朝廷要派大軍攻過來,正好離開這個是非窩。」
「你,你你你你,」陳長生用手指著李應元,卻突然說不出話來,彷彿一下子被擊中了要害。
「好,那就睡,誰怕誰?」陳長生賭氣地躺下,也閉下眼睛裝睡,不再跟李應元說話。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兩個人誰都不說話。
「喂,你真睡了嗎?」也不知過了多久,陳長生卻忍不住,首先挑起話頭。
「嗯,睡了。」李應元心裡暗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你說你要回去開醫館,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騙你幹什麼?」
「可是,難道你就甘心嗎?這邊其實不錯,好吃好喝供著,出去有面子,月俸也不低。
我爸說了,得到一個好差事兒就要牢牢把著,不要輕易丟了。」
「嘿嘿,你爸說的是官府的差事兒,不是強盜的差事兒吧。不管英吉利人現在怎麼威風,對朝廷來說只是個強盜,可能還要加上外夷兩個字,難道你爸還願意讓你當一輩子的海盜?」
李應元卻不以為然:「再說現在逼著不讓我乾的是你,不是我。」
安靜了好一會兒,陳長生才接話:「那也不見得啊。要不你求我,你好好求我,沒準我就不把事兒捅出去呢。」
「哼,就你那德性,我還能相信你不成?」李應元不屑一顧。
過了好一會兒,卻不由得嘆息起來:「我倒是不明白你把這事兒捅出去,對你有什麼好處,難道英吉利人一高興,會把我的差事賞給你不成?」
陳長生突然激動了起來:「為什麼不?我讀書比你多,加入英吉利人比你早,我爸還是我們定海的大捕頭,難道就不應該我做醫療部學徒們的頭嗎?」
李應元從床上坐了起來,直盯著陳長生看,看得陳長生都發毛起來。
「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就運氣好,給英吉利人治過病而已,除此之外哪一點比我強?」陳長生也從床上坐起來,直瞪著李應元看。
李應元不由嘆息了一聲,憐憫地搖了搖頭:「沒想到都到這時候了,你還這麼天真,難道你就不明白英吉利人是絕不會把我的職位給你的嗎?」
「怎麼會,為什麼?」陳長生近乎喊叫地問了出來。
「你真以為英吉利人把我捧起來,是因為我救過他們嗎?如果是這個,他們給我錢就行了,怎麼會給我這麼高的職位?」
陳長生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李應元不由輕嘆了起來,陳長生這個人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又蠢不可言。
「我被英吉利人看中,是因為我是孤兒,無親無故,在定海沒有任何瓜葛。所以,只要給點錢我就會跟著英吉利人干,不會有二心,不會想著背叛。
可是你呢,還有其他學徒,都不行。一個個都是父母健在,還在本地有這個親那個故的,英吉利人怎麼會相信你們會跟他們是一條心的?
現在是情況特殊,拿你們當人質,拿捏一下你們父母而已,怎麼可能真正信任你們?
就說你,家裡在定海也算是有家有業,有頭有臉的,不可能會拋棄祖業跟英吉利人混吧?
難道跟英吉利人做事,會比守著祖業更有前途,更賺錢,更有面子?英吉利人說白了根本就不會真正信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