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傲慢與偏見

  「假裝謙虛是最虛偽的表現，可能是信口雌黃的開始，又或者是拐彎抹角的自我誇獎…」


  身穿藍色衣袍的「狄克」慵懶的坐在已經被黑色感染的泰坦封印箱上，他的嘴角扯著一個笑容，並不扭曲，也不猙獰，就像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滑動，總讓人的視線忍不住跟著他的手指一起移動，他的雙手交叉，撐起了下巴，身體前傾，

  「那麼告訴我，狄克，你是一個虛偽的真小人，還是一個噁心的偽君子？」


  這幅肆意的姿態讓站在他對面的狄克有些悵然，並不是因為他被這個傲慢的幻象嚇到了，而是因為煞魔是體現自我內心最直接的方式，如果這個傢伙的表現是這樣，那就代表，狄克的內心，很可能也是這種形象…


  但問題是，狄克從不知道，自己的內心還有如此肆意的一面，但這不意味著他放棄了，實際上，在這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大廳里，當對方說完之後，他就知道，該自己發言了。


  狄克後退一步，身體后傾，輝煌的聖光在他身後反覆交錯，摺疊，最終形成了一把金色的靠背椅，承接住了他的身體，在晉入英雄之後，對於能量的控制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這種操作已經不是無法達到的了。


  他的雙手很放鬆的放在金色靠背椅的扶手上，竹子面具之下，看不清楚表情，但從他的聲音里，已經有了一絲懷念，他用了另一句話作為回答，


  「偏見讓你無法接受我，傲慢讓我無法「愛」上你…真諷刺。」


  「簡·奧斯汀，《傲慢與偏見》，真是讓人懷念，我以為我忘記了，但沒想到，我還記得…不過你確定要用這句話作為交談的開始嗎？你我都很清楚，你可以肆意的嘲諷我，但你永遠都成不了我，你只是我腦海里一個狂妄的幻象，僅此而已。」


  「實際上，我可不這麼認為。」


  藍色的「狄克」舒展了一下肩膀，他打了個響指，一根讓狄克萬分懷念的香煙出現在了他的指尖，然後被一抹幽蘭色的火焰點燃，然後是熟悉的讓人忍不住回憶的煙氣籠罩，


  「我一直陪著你，達隆郡，北疆，黑石山，希利蘇斯…在你一次又一次的拯救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一直在壯大，當每一個人稱讚你的時候，當每一個人稱呼你為英雄的時候，怎麼樣？那種感覺不錯吧，小人物…你有想過自己某一天會成為這樣的傢伙嗎？」


  藍狄克扯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他猛地揮了揮手，


  「一個命令就能讓無數人血流成河，一句話就能引起一場戰爭，甚至一個厭惡的眼神，都會有門下走狗為你清理掉那些晃人眼的渣渣，啊，狄克…看看你自己，你是個大人物了，但你為什麼不笑呢？」


  面對藍狄克的嘲諷，狄克抿了抿嘴唇，


  「我不笑是因為沒有什麼事情值得我笑，不要再斷章取義了，你我都知道，我不會那麼做，我也無法那麼做。」


  「哈哈哈，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你可真天真，天真的讓我有些憐憫。」


  藍狄克的身影一閃，出現在了狄克的身後，就像是情人一樣用雙手環在了狄克的肩膀上，在他耳邊溫言細語，卻說著猶如毒液一樣惡毒的話，

  「我就是你的內心，我知道你的一切…你不笑是因為你不快樂，你不快樂是因為你無法愛上別人，瞧瞧你，你真的喜歡吉安娜嗎？你真的喜歡那個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嘛？不，你不喜歡，面對希爾瓦娜斯，你都能恪守禮節，並不是因為你不喜歡，也不是因為沒有衝動，你無法真正愛上她們，對嗎？」


  藍狄克的聲音像一根針一樣，刺入狄克最深層的思緒里，

  「畢竟在你眼裡，她們只是一串數據…哪怕你能摸到她們，哪怕你能嗅到香氣，哪怕你能擁抱她們，但你總認為她們是假的，認為這一切都是假的，你生活在自我的謊言里，你這可憐蟲！」


  「你認為你應該愛上她們，你假裝愛上她們，但你卻在自我反抗那種情緒…你害怕你會迷失！」


  「在最深處的心靈迷霧裡，你還認為你是個地球人，對嗎？哪怕你穿著艾澤拉斯的服裝，哪怕你成為了聖騎士，哪怕你接受了這一切，接受了之前從未想過的一切，但…你覺得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狄克的嘴角微動了一下，他想要反駁，但他最終沒能開口。


  「哈哈哈！瞧瞧你，從未真正擁抱過自己的一切，那腦中的聲音每一次響起，都在提醒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都在提醒你，你是個怪胎！你是個怪物！你不屬於這裡，瞧瞧你，一個回不去家鄉，卻也無法接受新世界，只能躲在虛偽的裂隙里假裝自己是個英雄，那麼我的英雄大人…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藍狄克的身影消失，再出現時已經站在了狄克的正面，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裡，俯下身體，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狄克，雙眼裡滿是冰冷和嘲諷，

  「你想反駁我，我知道，那麼，來反駁我，告訴我，你真正愛她們，然後告訴我，大聲說出你的追求，你的理想，說出你想要什麼？」


  藍狄克抓住了狄克的肩膀，搖晃了一下，聲音都變得尖銳，

  「說啊！說出來，告訴我，你那空虛的內心裡想的是什麼？你想要什麼？告訴我！」


  「夠了！」


  狄克一把打開藍狄克的手，「夠了！我…我…」


  「嗯？」


  藍狄克並沒有因為狄克的激動而生氣，相反，他側身做著傾聽的樣子，似乎是真想要聽到狄克的回答，但10秒鐘過去，沒有迴音，沒有回答，沉默充斥了這個空間。


  「所以，我說的都是對的？」


  藍狄克的影子消散，他坐回了自己的王座上，靠在椅子里，雙手隨意的揮了揮，


  「嘖嘖，還真是個可憐蟲，我會爭取不再嘲諷你的，啊，傲慢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我們對自己的看法，但驕傲卻總關乎著別人對我們的評價，那麼，我們換一個話題，你是個驕傲的人嗎？狄克。」


  說完，不等狄克回答，他伸出手指放在嘴邊，

  「噓，我猜，你是的。」


  狄克坐在椅子上，彎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就像是一個剛剛從溺水裡被救起的可憐人，雖然沒有刀劍交擊的兇險，雖然沒有戰鬥的疲憊，但剛剛那些話，卻宛如最可怕的刀刃，一次次刺穿了他的心靈，將那隱藏於最深處的心靈撥開，第一次暴露在了自己面前。


  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脆弱，但實際上，每一個硬漢都有一顆脆弱的心，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小心翼翼的隱藏著真正的自己，在突然被暴露的那一刻，多麼強大的人，都會軟弱的像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但他必須得反抗了，如果任由這個藍色的混蛋繼續折磨他的內心，狄克覺得自己會崩潰，然後被這負面意志徹底打垮，當然，這就意味著他得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內心，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直面內心，可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從來都不是。


  「我是一個驕傲的人。」


  狄克從彎腰的狀態直起了身體，他的眼神還殘存著從剛才開始的一抹慌亂，還有一絲遲疑，但最終，那光芒在眼眸中轉化為了一抹堅定，然後又消失不見。


  「我是一個驕傲的人！」


  他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氣里多了一絲固執，這個回答讓藍狄克有些意外，不過他伸手探了探，做了個「請」的姿勢。


  「你知道的，太受器重有時候需要承擔很大的代價。」


  狄克開了個不好笑的玩笑，他和藍狄克都沒有笑，「我並不知道諾甘農為什麼會選我，也許是比較幸運，也許是還有我無法看透的秘密，但這不重要，我承認你說的都沒有錯，我…我確實感覺到了我和那些姑娘的隔閡，但是，我最少在學著愛她們，因為我知道，那些愛我的人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那些恨我的人也傾注了仇恨，我知道這一切的分量。」


  他看著藍狄克，


  「你說的沒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我很迷茫，是接著往前走，還是停下來，你知道的，我無法停下來，但我最少知道，我不該讓他們失望，那些站在我身後，看著我背影的那些人。」


  「黑暗中前行的持火者？不錯的比喻。」


  藍狄克抿了抿嘴，讚揚了一句，但語氣里毫無欣喜。


  狄克不在乎，他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


  「當他們不知道該向哪裡走，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總得帶著他們繼續向前，所以我們贏了流沙之戰，所以我們贏了黑龍，所以我走到了這裡，我站在了你面前。」


  「我站在最前端，意味著我要承擔所有的光榮和讚美，還意味著我要擋下第一波襲來的刀劍和鋒芒，沒錯，我的一個命令確實能讓千萬人血流成河，但那又怎麼樣？你覺得我不該那麼做嗎？你覺得我不該有那個資格嗎？」


  狄克站起身，

  「向後看，我的幻象，達隆郡，黑石山，希利蘇斯，那是我的足跡，我理應享有這一切，我心安理得！」


  「哈哈哈，你真好玩。」


  藍狄克的眼睛眯了起來，「說著這樣的蠢話，你自己相信嗎？你相信你說的一切嗎？」


  「呋…」


  狄克聳了聳肩，「沒錯，我不相信…但我說的不錯，不是嗎？承受一切驕傲的代價，就是要獻出自己的所有，如果我沒有奉獻，你也不會出現，不是嗎？」


  藍狄克呲了呲牙，

  「那又怎麼樣？別忘了，你始終是個外來者，當他們知道你的身份…」


  「嗨，莉亞，你在幹什麼？」


  不等藍狄克說完，狄克就打開了自己的精神鏈接，對遠在塞拉摩忙碌的莉亞德琳說，「有想我嗎？最近。」


  「討厭你，狄克，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莉亞德琳的聲音有些羞澀，不過她很快就說，「當然有啊，剛才還和安娜說起你呢，卡莉雅公主要送你一份大禮，我們在考慮要不要…」


  「等等，莉亞，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狄克看了藍狄克一眼，抿了抿嘴，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是艾澤拉斯的生靈，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到現在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諾甘農，一個泰坦的要求下做的，我會害怕，我會恐懼，我會擔心我配不上你們，畢竟來這裡之前，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最大的秘密說出去了，狄克感覺鬆了一口氣，一切的負擔都在這一刻消失，但轉而卻又是一抹擔憂，決定命運的時刻來了，他和藍狄克都知道這一點，莉亞德琳的回答會直接左右他和藍狄克交鋒的戰局。


  1秒鐘，2秒鐘，3秒鐘。


  然後他聽到了莉亞德琳的聲音，

  「我很生氣，狄克，但我也很高興，別忘了我們靈魂相連，我知道你有秘密瞞著我們，我們在等待你向我透露這一切，現在我等到了，關於那個問題…」


  「你從哪裡來不重要，你以前是什麼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狄克，你是黎明騎士，你是奎爾薩拉斯的拯救者，是個英雄，是我的狄克，這就夠了，不是嗎？」


  狄克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容，那是踏實的，那是幸福，那是釋懷的笑容。


  「謝謝你，莉亞，我還有事情要忙，我很快就會回去，替我向安娜問好。」


  藍狄克的臉色已經陰霾到了極致，但狄克的通話還未結束，


  「嗨，小狼女，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這不重要，我認可了你，你是維琳德·星歌的狄克，這就夠了。」


  「嗨，安薇娜大人，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你打擾我和小蘇斯玩就為了這個？你很煩知不知道？艾澤拉斯每天都有多少外來生物你知道嗎？以後別再用這種事情煩我了，你這笨蛋！」


  「莫阿姆，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哇哦，怪不得大人能如此偉大，原來是從根本上和我們這些渺小的生物不同，這讓我更感受到了您的偉大，我和所有的阿努比薩斯都在等待偉大主人的歸來！」


  「嗨，陶矢妹子，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這…重要嗎？你救了我，所以我需要報恩，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誰，還有，別用那種輕佻的稱呼！請叫我陶矢。」


  狄克最終結束了靈魂連接，他看著眼前身影都已經快要撕裂，快要消失的藍狄克，咧開嘴，真正露出了一個笑容，

  「要不要我在找其他人問一問？」


  「嗷！」


  回答他的，是一聲包含著混沌和瘋狂的怒吼，看著眼前撕裂身體出現的，那藍色中帶著白色光點的傲之煞，看著那扭曲而邪惡的身影，狄克撇了撇嘴，左手的逐風劍再次包裹了雷電和光芒，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

  「你的能耐也不過如此了。」


  「我從不會擔心他們拋棄我，也從未擔心我的驕傲會讓他們放棄我，因為我把一切給了他們，他們也會用一切來回報我。」


  「我在黑暗裡持火前行，不畏懼，不動搖，因為我知道，我保護的是我值得去保護的那些，這個世界，你問我想要什麼？」


  「我要拯救它，就是這樣！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