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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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個男孩女孩圍坐在圓桌旁，江瑞豹正在白板前寫著課堂筆記。客廳的西面對著隔壁樓，樓距很窄，大概是七八米。 

  江瑞豹掃一眼每一個人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們都蔫蔫的。他家在五樓，看向外面就是大學操場.即便是烈日暴晒，學生們照樣打打鬧鬧，笑笑跑跑，迎著風，背著風，只要去外面撒野怎麼樣都是高興和活力；坐著，聽課，尤其是枯燥的理論課，就是那麼副模樣。作為年輕過來的人，他能夠理解，但是他和他們都有各自的任務和責任。 

  江瑞豹:」請大家翻開基礎音樂理論，我們今天複習第十八講原位和弦與轉位和弦——哪位同學來念一下，能夠靠著自己的理解背誦一下更好！就你吧，微里——「 

  微里慢吞吞的站起來，她連書都沒帶。潘連忙把自己的書送到她的面前。 

  微里：「和弦的構成，是——是以大，小三度音程關係為原則的，在實際的音樂創作中，可以改變音的高低排列順序，從而打破了和弦的，和弦的原有結構，使得音響更加豐富而多樣化。嗯，這就是和弦的原位與轉位。「 

  微里結結巴巴極不熟練地念完，她把視線從書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移向對面的江瑞豹。 

  他說道：「一點都不能夠背下來嗎？「 

  到了下午一兩點，微里的腦子就開始混沌，裡面的什麼腦仁兒，腦頁，各種細胞都要融化，這個時候什麼都聽不進去，感覺上去慢了兩拍。江瑞豹問完話之後，微里大概隔了二十多秒才說道：」啊？「 

  江瑞豹剛剛張大嘴巴，要提高音量說點什麼，他突然一陣咳嗽，使勁咳嗽，捂著嘴背身咳嗽，好像吸入了什麼東西。江瑞豹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跑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微里坐下來。大家痴痴地笑。 

  潘說道：「我看，剛剛好像是他吃進去一隻蒼蠅，一直在後腦勺飛著，突然一張嘴就到前面來了。「 

  微里也笑，反正自己沒挨批評，算是躲過一劫。 

  只有柳甦坐在那，嘆了口氣，隨後完全把頭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地，任何事情都不能夠刺激她的神經。 

  柳甦突然看著微里說道：「你說，人是不是都是有價的。「 

  微里說：「什麼價?什麼意思？「 

  柳甦：「就是啊，土豪砸一萬塊給你，你不同意他的追求，因為你覺得自己不僅僅只值得一萬塊。砸十萬塊給你，你還不同意，心想什麼意思。然後人繼續砸，砸一百萬，你的心會小小的動搖，好像也不少了。再然後人砸一千萬，你不動心嗎？「 

  微里聽著從洗手間傳來的水聲，還有不住的咳嗽聲，並沒有仔細地聽柳甦說的話。因為她總是感覺柳甦很成熟，好像不應該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想法，錢和現實的話題在她的生活當中是掙脫不斷的，像只籠子，禁錮著。 

  記得他們第一天來到江瑞豹家等著補習，是他的女兒江夏接待的她們，夫妻倆還沒回家。四人都挺尷尬的，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大家看著桌上的一盆月季發獃，月季開了三四朵，花開三朵，各有不同。 

  不怎麼說話打招呼的柳甦突然說道：「越看越覺得，我們像這三朵花。潘高挑大個，就像最頂端的這朵，我比較嬌艷可人，像中間這朵。那麼——『 

  說到一半，她打量了一下江夏和微里。 

  她說：「你們倆嘛，她年紀小，有無限可能，像這朵花苞。你嘛，就是在我們幾個人中間，各方面都挺普通的，身高，身材，長相，能力平平凡凡的。這朵適合你。「 

  潘覺得第一次見面，還沒有熟悉，柳甦就說這種奇怪的話，甚至看上去有點毫無來由的判斷定性，她的腦子真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於是她拍了一下柳甦的頭。 

  柳甦摟著微里說：「親愛的，你可別生氣。我就是這麼一說。你比我們都大，所以要包容我們哦！「 

  從那天起，微里對著她就是那麼種感覺，不討厭也不喜歡，有時候說話的時候還放放空。她對著誰都是那樣，喜歡放空，神遊，似乎只有在彈琴，觸摸的琴鍵的一刻才能回到現實生活，另外，她確實是生活白痴，沒有任何生活經驗和常識。 

  微里還是很禮貌地回答她：「好像是吧。那就跟錢談戀愛，生活，也挺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能最吃好的，穿最好的，看最好看的，不是很過癮嗎。可是啊，用【最好】的感覺最終都會消失。在你所盼望的物質最好的生活中，是沒有盡頭的，即使有愛，不能純粹，不能自然，像是熱屋子裡烘出來的花，一半天就有衰萎的憂愁。你愛過人嗎？活生生的，有情緒的，有夢想的，赤條條出現在面前的，我就想愛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柳甦：「人也會消失的，說得好像是你愛過，經驗多豐富。看不出來，你的思想是這麼黃色，還赤條條的。你這個跟錢比起來更猥瑣。「 

  微里沒有說任何話，倒是柳甦的說話被江瑞豹低沉地咳嗽打斷，他早就站在微里的旁邊。這個時候，鐵門打開，江夏背著書包走了進來。 

  江瑞豹：「放了學？你媽媽呢？」 

  江夏：「沒看見！」 

  她說完這幾個字，也沒有看圓桌上的學生，就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走進去。走了兩步，她停在走廊上，從那傳來的她的聲音，冷冷的。 

  江夏：「她讓我明天去改名字，從明天起證件名字叫劉夏！」 

  她說完，尾音略帶一點哭腔，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似乎在等著江瑞豹說些什麼安慰一下。 

  江瑞豹仍然嚴肅地說道：「知道了，我在上課，有什麼事下課說。」 

  整體的氣氛都不是很對勁，江瑞豹好像沒有受到任何情緒的影響，繼續講解著綱要和習題。房間內傳來狠狠關門的聲音。每個人都在努力地保持著正常的課堂狀態，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事。 

  江瑞豹轉身開始寫板書，他沒有一句話，只聽見馬克筆在白板上悉悉索索地摩擦著，時不時因為筆力大小不同而發出刺耳的聲音。潘把書本豎起來，躲在夾角里睡覺，睡了幾秒又醒來再睡再醒來，她想睡又擔心被發現，惴惴難安。 

  微里無事可干，到處張望，她看見對面樓有個男孩子沖她們的方向揮手，柳甦也回應著對方。男孩伸手作打電話的樣子，柳甦也心領神會，作著單手打電話的手勢。男孩突然走進房間內，拿了一張比報紙還大的硬殼紙，上面寫了電話號碼。可是他做了一個可怕而冒險的舉動，他從五樓的陽台內，翻坐出來，兩隻腳懸著空，舉著電話號碼。柳甦記下電話，立馬用自己的號碼撥了過去。男孩聽到電話響，立馬又從護欄上翻進去，他再出來時，換了件背心，露出肌肉滿滿的手臂。 

  江瑞豹走過去，拉上窗帘，給了柳甦和微里一個白眼。 

  微里想，真是好奇害死貓，無事生煩惱。要是不去盯著那男孩和柳甦，她也不至於好端端地領受這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