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走了，你們就會安全
安靳皺著眉頭，緊緊地看住她。
曲夕第一次知道強顏歡笑是什麼感覺。
她聳聳肩膀，笑道：「看吧，我就知道你不信。」
安靳將手指舉到嘴邊，才發現手指上夾的煙早沒了。恨恨地別過臉，他低沉的聲音說道：「我信。」
「得了吧！」曲夕哈哈大笑起來，「搞得這麼痛苦幹嘛，不信就不信唄，我又不會有什麼意見。」
說完這話，她低下了頭，笑容終於是僵硬了下來。
其實她知道……她心裡的魔鬼，她要壓不住了。
這個未知的魔鬼最近總會出現，指使著她的行為，讓她變成一個令人感到恐怖的怪物。在她憤怒的時候、傷心的時候，甚至脆弱的時候，這魔鬼就會卷著風暴襲來，湮滅了她所有的神志。
她在那種時候里，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他！殺了他！殺了所有擋道的人！
一切傷害她的，傷害她親人朋友的人，都要被她趕盡殺絕！
都要血債血償！
所以——她伸出自己的雙手，那上面還有一些沒擦乾淨的暗紅色血跡——她已經沾染了鮮血，變成她獨一無二的標籤。
她就這樣成了魔鬼的代言人。
儘管她並不想要，但她無處可逃。
安靳終於平靜下來了。他轉過身，看著曲夕有些單薄的身影，低聲說道：「剛那個男人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儘管他現在生死未卜，但是我還是建議你搬家。」
曲夕點點頭：「謝謝你。」
安靳看著她烏黑的頭頂，還有在兩個小小耳朵旁飄著的幾縷髮絲，聲音愈發低了：「你要是有什麼困難，比如……心理上的，我認識幾個朋友，可以幫助你。」
曲夕眼前浮現尹一陽那張溫和的臉，還有笑意滿滿的眼睛，她搖搖頭：「不用了，我已經有醫生了。」
看來，她可能需要跟尹一陽好好道個歉，然後……她想起家裡衛生間的那些白色小藥瓶。
安靳點點頭：「那就好。要是還有什麼其他的困難，你就聯繫我。」
說完，他轉身欲走。
腳步一頓，他微微側頭，嘆道：「保護好自己。」
說完，他終於不再回頭，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遠了。
小巷裡有些陰冷，曲夕輕輕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她看著安靳越來越小的背影，恍惚間感覺自己置身於一片茫茫大雪之中，也是有這麼一個黑色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然後漸漸的，消失在鵝毛般的大雪裡……
直到一滴液體滑到嘴角，泛起有些苦澀的味道時，曲夕才發現自己，是哭了。
*
接下來的一天，曲夕手腳麻利地處理了一些事情，然後，轉眼間，又到了該去上班的日子。
曲夕很鄭重地為當時摔門而去的行為給尹一陽道歉了。
尹一陽最開始還想擺擺老闆的架子，奈何他性格本來就不是那樣，曲夕說了沒幾句，尹一陽就綳不住，笑道：「沒事，回來就好。」
曲夕直視著尹一陽的眼睛，說道：「尹醫生，我還得跟你說個事情。」
「嗯，你說。」尹一陽眼裡泛過一絲光。
「你上次給我開的那些葯……我向你坦白，我一顆都沒有碰。」
尹一陽微微挑眉，聲音漸僵：「這樣啊，那你是有什麼顧慮嗎？」
曲夕點頭：「我之前，並不認為我病了。」
她原本以為，尹一陽聽到她的這話，一定是不會愉快的，因為她說這話很明顯是在質疑他的診斷。但她沒想到的是，尹一陽聞言卻笑了，笑得眼睛彎了，整張臉都鮮活起來。
「那你現在呢？」他問道。
「現在，我決定謹遵醫囑，儘力醫治。」
「哦……」尹一陽斂了笑容，有手指輕敲桌面，歪著頭，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上次給你的葯，都沒吃嗎？」他突然發問。
「嗯，我每天都扔一些。」
尹一陽頷首：「那應該也剩得不多了吧。這樣吧，我重新給你開一些，你以後記得每天定時定量服用。」
曲夕扯出一個微笑：「嗯，謝謝尹醫生。」
尹一陽勾勾嘴角，又將視線轉向了辦公桌上的文件。看了一會兒，卻發現曲夕還是直挺挺地站在面前，他抬頭疑道：「曲夕，還有事嗎？」
「嗯。」曲夕點頭，「我想請假。」
「哦？」尹一陽來了興緻，「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嗯，我要去東北一趟，去找我老家。」
這話一說，尹一陽立馬就反應過來了。曲夕曾經在催眠的過程中，向他再現了那個地域不明的蒼茫之境，那裡有她的生母，還有她不曾見過正面的那道背影。尹一陽想了想，沉吟道：「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是一個人去嗎？」
「嗯，我搬完家就去。」
曲夕對答如流，不卑不亢，讓尹一陽不禁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這個女人。經過兩天的時間，這個女人身上似乎又發生了一些改變，不得不說，這些改變的確是讓他的興緻大增。
「好的，准了。」他眨眨眼睛。
「謝謝尹醫生。」曲夕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微微傾了一點身子，就轉身離開了。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從辦公樓里出來后，她馬不停蹄地回家和吳雙一起打包行李。
吳雙咬著下唇默默地收拾著東西，時不時地抬起頭來看曲夕一眼，但曲夕都熟視無睹。
那種感覺又來了……小夕的身體變成黑色漩渦的感覺。
吳雙有點想哭，但是她忍住了。曲夕一直說她性格太過懦弱，她必須要改變。
至少……慢慢開始改變吧。
兩個人齊心合力，幾個小時之後，行李也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曲夕將鑰匙塞到吳雙手裡——這是她前一天去中介租好的一套房子。
她什麼都沒說，就拖著旁邊放置的一個行李箱，向門口走去。
吳雙有些急了，衝上去：「小夕，你這是要去哪裡？」
曲夕頓住腳步，但還是朝向房門，沒有回過頭來。
「我走了，你們就會安全。」
她的聲音說不上來，是在笑，還是在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