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祭祀
地面赫然已經塌陷,出現了一個個形如蜘蛛網爬滿地面的大坑。
堆積成山的死靈軍團緩緩地朝著他們移動過來。恐怖的尖叫、四溢的怨念,交織在一起有如滅世的魔音。這些悲催的死靈們從未想過自己會當成螻蟻這般拖行!
它們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了。
之前是逃不出巫妖操控的魔爪,而今落在了長天的手上。
其實,一瞬間擊潰死靈軍團的前提,那就是必須看穿其背後隱形的枷鎖。每個死靈身上都深深地烙印著一條細長且看不見的黑鐵鎖鏈,尋常人看不出來。
雖說死靈不過一介低級黑暗產物,但終究還是有著解脫束縛、嚮往自由的強烈意念。
長天依靠著這些年磨練出來的第六感,輕而易舉深入敵營,那些隱藏在眾多死靈堆里的提線巫妖們便無處可逃。於是,在他輕鬆摞倒了十幾隻巫妖時,傀儡的提線自然而然易主了。
正是因為這幾年來無人看破死靈軍團的秘密,才生出了很多可笑的謠言。
比如死靈殺不盡,滅不死……誰能想到這是巫妖操控的劇本?
所以就出現了方才令人驚駭的一幕:看起來雙目如炬、氣宇軒昂的銀髮男人手裡甩著數不盡、冒著黑氣的鎖鏈,身後拖著形如小山的死靈堆。每走一步,有如地震,更甚於山崩地裂之勢。
你說,這些落荒而逃的士兵和民眾,能不驚呼怪物嗎?
一道橘黃色的霞光從雲里泄露出來,悄無聲息地落在城門內。垂暮下,塵埃緩緩地飄揚,露出站在裡面的中年男人的側身。他溫柔的看著漸行漸近的身影,眼神迷離。
「父王……你沒事吧?」尼特斯這才發現身後的父王,驚訝並小心翼翼地問候,「龍之谷的使者已經到了!」
可是他並沒有理會尼特斯,只是很沉默地盯著青石路盡頭那撲朔迷離的身姿,臉在光影下明滅不定。那一瞬,他覺得全身的溫度都在散失,似乎忘記了如何呼吸。
就在眾人一頭霧水的時候,墨丘利阻止了他們,保持緘默即可。
但是!這時候偏偏有人不知趣,抬頭就問:「尊敬的銀王,吾是來自龍之谷的使者諺火·戈爾墨斯,我等奉命前來清除死靈軍團,並……」
「那他呢?」
烏雲稍微移動了距離,透下來的霞光也慢慢向後退卻,讓銀王的臉龐正好籠罩在陰影中,根本看不清。
面對著銀王意味深長的質問,諺火回頭望了一眼即將到來的人,遲疑地回答;「他……是我的夥伴!長天……正如你所見,死靈軍團已經全面擊潰,剩下的也就出現在這裡的巫妖了。」
「他的姓氏呢?」
「這……我覺得,還是他親口告訴你比較好……」
「請告訴我!」
忽然,一雙健壯有力的手顫抖地、緩緩地從陰影里伸出來,於半空中停頓了三秒,最後無力地落在諺火的肩上。那個此刻看起來蒼老了幾分的男人面容憔悴,淚眼朦朧,且在用沙啞著聲音重複喊出告訴我時,重心差點傾斜。
諺火怔在原地,幾乎傻眼,頓了一頓,才說道:「長天·帕斯卡爾!?」
帕斯卡爾!!?這個響噹噹的王族姓氏乃是帕斯卡帝國千百年來最正統的繼承之名,本就深深地烙在所有帕斯卡子民的心中。它絕不僅僅是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榮耀,更是歷史文本上最最重要的世界文明創建者之一。
「這怎麼可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第一個反應最激烈的人當場發飆了,一把扯過諺火胸前的衣服,「你在胡說什麼?帕斯卡爾可是正統王室血脈才能冠以的姓氏。」
「瓦斯諾,不得無禮!」
「父王!此等妖言惑眾之徒應當懲戒……」
話音剛落,巨大的死靈山堆黑壓壓地砸過來,不偏不倚落在後面的城牆上,轟然一聲爆破響徹整個齊爾瓦扎城,碎裂的石塊有如傾瀉的山洪往另一邊倒塌。而未被砸出巨大缺口的城牆,未能倖免受到其裂縫的侵蝕。
這破壞力,嚇傻了當場所有人。
這幸虧了巫妖的入侵,城牆內邊沒有人,不然一定會出現大傷亡。
這滿天飛揚的灰塵粉末,一時半會是散不開的。
果然被他看見了!天啊,這要命啊!他真的生氣了,肯定會把我揍趴的……怎麼辦?唉,真不該多嘴,我竟然忘記了他能看得懂唇語……諺火正打算趁著這混亂的場面逃離,卻偏偏被糾纏不清的瓦斯諾揪住了。
「放開我啊!」
「你想逃?把話說清楚先……」
「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一個姓氏嘛!至於揪著我不放?」
「說不說?信不信我把你關押起來!」
尼特斯見氣氛如此膠著,連忙上前勸住瓦斯諾大哥,並示意他看看神情怪異、舉止激動的父王,頓時百思不得其解,忐忑不安。
諺火急忙掙脫開瓦斯諾的糾纏,神色憂傷地說:「銀王,他的姓氏是族長告訴我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其實他本人並沒有親口告訴過我……」
憤怒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可以把一個平靜如水的人瞬間變成惡魔。
冰冷刺骨的黑鐵鎖鏈狠狠地將話說到一半的諺火掀翻在地,不由分說地將他拖走,「疼!這小子還真下得去手!」鎖鏈那端的那個人轉身就走,無視了這個狼狽不堪、灰頭灰臉的倒霉蛋任何誇張的掙扎。
銀王沒想到長天的反應那麼大,驚得臉色都變了,然而等他回過神來,旁邊好像少了一個人,「瓦斯諾,住手!不許對他動手……」
聲音的傳達還是遲了!
風起雲湧,氣壓驟然以御風而行的瓦斯諾為中心,集聚起一股巨大的環形風刃閃電般的劈向疑點中心人物,長天。殺意已起,這個暴戾的男人已經隱忍夠久了。
只可惜,還是沒有用。
怪了!為什麼風刃會自動改變攻擊軌跡?
長天無須任何閃躲,就連回頭都是多餘的。「死靈軍團已經消滅,我等已經達成了委託的協議,為何這位高貴的王子就不肯放我們走呢?」他目光如矩,隱藏著誰也看不到的微微亮光,要是對方輕舉妄動就會毫不留情幹掉他的樣子。
氣氛凝固了!
怎麼回事?瓦斯諾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未曾遭遇如此怪事,太不可思議了。這不可能吧?這種怪異的元素遊離控制感,怎麼可能屬於自己?
憂心不已的銀王及時橫在他倆中間,目光卻停留在長天身上,不肯轉移。
諺火內心唏噓這頭固執的牛真麻煩,明明沒有達成委託的協議,還故作威脅之態,分別是想逃避不可避免的命運。儘管在來之前族長暗中交付了他一些私事,長天本人並不知情,但他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哪怕是被噁心的鎖鏈勒得十分難受。
「長天……別走好嗎?」
短暫的沉默后,長天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將手中的那束黑鐵鏈放開,他在等著諺火站起來跟上。至於那堆積成山的死靈軍團,在被他狠狠地往高高的城牆砸去的剎那,就已經斷骨殘身了。
死倒還不至於,就是飛不起來了,滿地掙扎。
瓦斯諾憤憤不滿,很不理解今日如此反常的父王,「從未有人如此大膽,竟敢大肆破壞齊爾瓦扎城的城牆。父王,你為什麼要挽留他?就算是我們向龍之谷提出的委託,也不是他肆意破壞的理由……」
「別說了!瓦斯諾,你先退下。」
「你得說明白。」
場面相持不下,誰也不退讓一步。緊張的氣氛充滿了騷動分子,難以調解。
這時,墨丘利身後那堆煩躁不安的人群里,跳出一個喘著大氣、極度恐懼的小孩,估摸有九歲的樣子,渾身冒著冷汗支支吾吾半天,終於把自己憋了好久的話講完。
原來,這個小孩具有超於常人的遠程透視能力,他意外看見十里之地的巨變。
一座荒廢不堪的廢墟遺迹周圍集聚了不少形態各異的巫妖,它們仰視著黑雲翻滾的上空,一動不動。深紅如燈籠的眼睛慢慢的暗淡下去,靈魂之火仿若燃盡的蠟燭,以某種祭祀的形式消失了。失去力量的皮囊紛紛墜落在地,一片狼藉之象。
頃刻間,整個齊爾瓦扎城籠罩在一片日月無光、視線不清的迷霧中。
夜幕,以眨眼的功夫降臨了!
諺火這才意識到族長所言並非玩笑,表情凝重的看著這風起雲湧的天空,立刻向銀王稟報事態的嚴重性:「銀王,恕我無禮!族長委託我們前來帕斯卡帝國不僅僅是因為您的委託,就算沒有您的委託,我們也必須來此一遭。」
「你想說的是現在這個狀況嗎?」銀王一下子將重心從自己的私人感情中抽離,連忙令墨丘利帶領著士兵和民眾趕緊進城。
不出一會,方才還是鬧泱泱的空地,很快就冷清下來。
「那個小孩看到的地方在哪?」長天二話不說,就近抓住遣散人群的墨丘利,張口就問。
「白金遺迹,不過那個地方已經破敗不堪了。」墨丘利大汗淋漓,一頭霧水。
「諺火!我們去那裡一趟。」
「去哪?」
「白金遺迹!這片邪氣的源頭。」
「你是不是傻?那裡不過是祭祀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你……」
「你是不是又忘記了族長特彆強調,它們會找一個上千年歷史的遺迹作為祭祀台。你看此刻天昏地暗,就說明它們已經完成了祭祀。」
「既然知道,為何不早點去阻止?」
諺火笑眯眯地瞪著一臉不關己的長天,用異常平和的聲音,慢慢地反問:「剛才是誰發飆搞得一片烏煙瘴氣,還不由分說用鎖鏈把我死死的捆住拖走?敢問,我如何去阻止?」
長天尷尬的磨了幾下牙,神情不自然地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默不作聲。
又是這招!每次做錯了事就默不作聲。習以為常的諺火無奈地嘆氣,就不再繼續和他拌嘴了。
銀王將這小小的一幕看在眼裡,心裡就像壓了一塊石頭,不痛卻堵得慌。
按耐不住的尼特火急火燎地走到銀王跟前,緊握著拳頭,眉頭打結地問:「父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就算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還敢自稱是龍之谷來的使者!就你們這種半吊子,不闖禍已是萬幸。」不留情面抨擊諺火和長天的人正是沉默了許久的瓦斯諾,「事態發展到如此地步,我倒是要看看你們怎麼收場!」
「不用收場!這場詭異的氣象很快就消失了!」
話音剛落,一縷皎潔的月光衝破雲層,散落在不遠處。隨即,迷霧沉寂,風止雲開。最平常不過的夜空景象呈現在眼前。方才那驚天動地的異變就好像是一場虛心不已的幻覺,來的毫無徵兆,去的莫名其妙,搞得所有人摸不著頭腦。
「大哥!!這……」尼特斯傻眼了。
「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等耍的把戲。」瓦斯諾感覺自己被人戲弄了,怒火中燒。
諺火微微低頭,左手墊著右手肘,右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用一股淡如薄冰的語氣回應:「瓦斯諾王子,你知道瓦利嗎?」
「瓦利?誰?這和你要解釋剛剛發生的一切有關係嗎?」
「北歐時代倖存的神,被稱之為不滅的自然力之一,他的出生是為了殺死黑暗之神霍德爾!」
「神?你說的是奧丁之子,瓦利?」
「是的!尊敬的銀王!」
「這世界還有神的存在么……諸神的黃昏不是湮滅了所有的事物嗎?」
「人既然還存在,神為什麼就不存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