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算是溫柔的人也有暴躁的時候
「這裡是？」游夜看著完全陌生的環境，以一種極為低下的視角，看著這個世界，而卻又是無比清晰的看著它，行走的行人，是那樣的巨大，像巨人一樣，身體甚至可以感受到大地那輕微的顫抖。
「這就是我，準確的是，是我生前，也就是我十二年前的視角。」一個聲音直接傳達在了游夜的腦海里，這個聲音是她自己卻不是她自己的，音色完全是自己的，但說話的語氣是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的。
「你不是說，要讓我知道……」
「你好好聽著，好好看著就行，現在的你就當做夢吧！」
「夢境里可不會這麼清晰的感覺到寒冷。」游夜有些不自然的說道。
「科科，那也沒辦法，那個時候是晚秋時節了，而我也才剛出生不久，母親已經被村裡的野狗咬死了，我沒有依靠，發育不全，所以只能這樣。」語氣里透露出了一種，游夜從未聽到過的悲涼。
「而他……」這是，一個小男孩，穿著很厚實，身上也很乾凈，除了鼻子下掛著的鼻涕，一切都很好。
「他是……我哥哥？」游夜從貓的視角里看著離自己不遠的小男孩，他滿臉笑意，手裡捧著一個碗，裡面裝著的是一份小米粥和一些魚肉所攪拌的漿糊。
「你怎麼老是呆在我們家裡啊？我們家已經有貓了，不會再養你了，吃完這頓你真的要走了。」小男孩將碗放在了地上，看了看四周，就走了。
「科科，真是愚蠢啊！他還不知道，他這樣只會讓我更加依賴的呆在這裡。」視野漸漸靠近那一碗漿糊一樣的魚肉伴粥，隨即慢慢的吃了起來，一股溫暖，從游夜心裡流開。
「哥哥是在，喂你？」游夜雖然知道這樣的舉動是什麼意思，但是因為她一直覺得哥哥應該是給了她很重很重的傷害才對，所以這是有些茫然。
「是啊！在我饑寒交迫的時候，你哥哥不止一次喂我，在我覺得自己已經活不下去的時候，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儘管我有時候不想給他添麻煩了，但是求生的慾望催促著我，接近他。」聲音里滿是感激與柔情完全沒有像是仇人的樣子。「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了，沒有什麼比這還美味的。」
小貓吃著，是不是抬頭看看，警覺的看看周圍，擔心有沒有野狗出沒。
「這破舊的院子，是我們家的？」吃完后的貓咪在院子里小心的轉著。
「嗯，十幾年前，你們家還是一個破院子，而那邊那對吵架的夫婦，則是你的爺爺奶奶。」貓的視角停留在了那對吵架的中年夫婦那裡，像是喊感興趣一般的看著。這時的它因為飽腹感和暖和的身子，感覺非常好，游夜似乎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此時的心情一般。
「我的爺爺奶奶？說起來，還真的是很少聽家人提起，既沒有過時，也沒有交集。」游夜也是頂著那對吵架的中年夫婦看著，心裡很是疑惑。
吵著吵著，矛盾便升級了，兩個人還是動起手來，下手絲毫沒有分寸與留情，對方像是仇人一般，兩人的拳腳很重。
「嗚嗚嗚嗚，你們不要吵了。」那個小男孩在一旁勸架，但這個時候才六歲的他，顯然不可能有那個能力，而村裡的人漸漸的也是聚攏過來，極力的勸架。
「他們為什麼吵架？」
「聽你哥哥說，因為你奶奶打麻將太晚了，而你爺爺則是喝酒喝太多了之後碗筷也不收。」聲音風輕雲淡一般，絲毫沒有把這放在心上。
「僅僅只是因為這樣，那，哥哥小時候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長大的嗎？」游夜從來沒有認真的思考過，因為她不能想象出來，因為一直呆在父母身邊的她，不能理解那種感覺。
「是啊，你是無法理解的吧！呆在爸媽身邊的你，在城市長大的你，不可能會理解呆在農村，不在父母身邊的孩子的那種心酸與艱辛的，雖然我恨極了你哥哥，但他的確很不容易。」這聲音帶著的感情很複雜，游夜也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哥哥五歲的時候，曾想著幫你奶奶，結果被你爺爺狠狠的揍了一頓，以後他們再打架，他只有到處找人勸架的份了，很奇妙不是嗎？」
「他們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當著孩子的面就……」游夜對這樣的行為表示不理解。
「在農村跟著爺爺奶奶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因為爺爺奶奶沒有什麼文化，不懂得商議，很多時候矛盾出現了，便用拳腳解決問題，說他們是人類，不過是因為他們還懂得如何料理食物。你們人類，在暴怒的時候，特別是沒什麼文化的人，在我們看來，和我們沒有太大的區別。」
儘管對她的話，游夜想反駁，但卻無法反駁，因為人類的確是這樣的。
「那為什麼現在我爺爺奶奶沒住在這裡了？」
「往前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父母和你爺爺奶奶關係很差，除了小時候讓他們照顧過你哥哥，基本上沒有什麼交集，而你哥哥上了初中，也就獨立了。」
很耐心的解釋，以及很清楚游耀身上所發生的東西，游夜都有點不知道，她到底是恨，還是愛了。
「可是你不是說哥哥害死你了的嗎？為什麼……」這才是她做這個「夢」的關鍵所在，她要知道哥哥到底做了些什麼。
「嗯，是啊，很多時候，我自己也不願意相信，他是那樣的溫柔，他給予的食物，是那樣的溫暖，他的撫摸是那樣的輕柔，他的笑容是那樣的可親。」隨著她的話，游夜的腦海里像是在放電影一般，一幕幕，游耀給小貓餵食的場景，給它洗澡後用毛巾擦乾的場景，用手給它撓癢的場景，將它抱在懷裡的場景。一幕幕的略過，從晚秋直到開春。游耀給了它生，如果沒有游耀或許它真的只能躲在某個角落裡面等死。
「叫你滾開聽不到啊。」痛感，傳到了游夜的全身，這痛自然是小貓身上的，只是她能感受到而已，並不會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因為爸媽不在家的游耀，在被同學欺負后，再因為家人吵架而自己無可奈何的時候，小貓向往常一樣，去向他撒嬌一般蹭他的腿，而聽不懂人話的它，在游耀再三讓它走開之後，終於是向它施暴了。一腳重重的踢在了它的身上，將它踢出了好幾米。如果不是因為貓的身體很柔軟，估計一般的小動物可能已經死了。
貓不像狗，狗如果被人打了，被傷到了，會很凄慘的叫。而貓不會，它們不喜歡這樣，只是默默的承受著。
游夜雖然覺得痛，但更多的是心痛，她為這隻貓心痛，也為他哥哥心痛。
「為什麼打我？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不開心了？怎樣你才能開心起來？你餓了嗎？你不願意抱我了嗎？你討厭我了嗎？」它在游夜腦海里說道「這是那時的我最大的疑惑，我做錯了什麼，惹他不高興了。那天他沒有喂我，我只能自己去找吃的，但我不怪他。然後，這一切都只是開始。」
「叫你不走，給老子滾遠點。」細細的竹條向小貓的身體抽打著，但小貓都很靈活的躲開了。
「我成了你哥哥泄憤的工具，他的不愉快，他的委屈，全都在我身上宣洩了。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的主人，那個救了我的人會這樣對我，那時我的心裡這樣想著。」
「……」游夜有些哽咽了，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只知道，她的哥哥很過分的對待這一隻深深依賴著他的貓咪，儘管這時有原因的，但是他真的很過分。
「咪咪咪，過來過來。」過了幾天，知道自己捉不到貓咪的游耀，開始用食物引誘它，讓它吃飽了，親近他的時候捉住了它，並將它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
「他又好了，又願意抱著、撫摸我了。」帶著不甘與絲絲仇恨的它說道「我真的好開心，雖然這幾天肚子餓的我很不好受，但是比起這些，他討厭我更讓我不好受，而現在他願意接受我了，我真的好開心，但……」
「走你。」在空中，貓咪翻轉著身子，想讓自己穩穩落地，卻是落在了寒冷的冰水裡。
游耀抱著貓咪來到家裡院子後面的那條小河邊，叫貓狠狠的拋了出去，嘴裡哈哈大笑著，看著貓咪落在水裡，而游上岸，毛濕濕的，北風吹過，更是刺骨的寒冷。
游夜蜷縮著抱著身子，因為那股寒冷，她也能體驗到，那種刺骨的寒冷，那種從一個溫暖的懷抱突然到冰水裡的寒冷，是絕對痛苦的。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心裡只剩下這個問題了。而這一次，他不像往常洗完澡那樣把我擦乾，而是放任我在那裡，寒冷驅使著我去尋找一份溫暖的地方。」視角漸漸的移到了一個穀草堆，小貓漸漸的鑽了進去，將自己的身子弄乾，將身子弄得暖和一點。
游耀這一天沒有再去管它，而是過了幾天之後，這一天天氣很冷，因為倒春寒的原因，又下了幾場雪，河水也是結冰了，而小貓畢竟也是長大了一些，能夠自己去覓食了。
「咪咪咪。」當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時，它的第一反應依舊不是躲閃，而是尋找聲源並迎上去，它依舊依賴著，依舊迷戀著這個人類，儘管他帶給自己的傷害比幸福要多了，可自己卻依舊是到他的身邊，去蹭他的腳，希望能得到他的「疼愛」。
這一次是在辦完，天已經漸漸要黑了，和上次一樣的方法，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動作，將它拋了出去。
「哥哥，不要……」游夜內心呼喊著，不僅僅是因為那刺骨的河水，更是因為，她對小貓的憐惜。
而與上次不同的是，河水結冰了，小貓穩穩的站在了上面。
「這就是，為什麼，我恨你哥哥的原因，而這份仇恨，是你償還不來的。」冷冷的語氣，是因為小貓的視角看著游耀，而他的手裡，顯然是舉著一塊磚頭，他用力的砸向小貓所在的地方，將冰塊砸破了一個窟窿。
「喵。」寒冷的河水以及對求生的慾望，小貓落在河水裡，用力想游上去，但是那冰層有一點厚，而又被水弄濕了，所以很滑，小貓用爪子用力的抓著冰的邊緣想爬上去，但始終無法如願，寒冷的河水將它弄濕，它很難爬上去，又因為這幾天也沒能吃些好的，也沒什麼力氣，想爬卻怎麼也怕不上去。
「喵，喵，喵。」只能扒著冰苦苦的叫著，希望那個人類能救自己，哪怕是以後自己離他遠遠的，不再去打擾他，可是那個人類，那個它深深依賴、信賴、被傷害也依舊迷戀的人類，看著落水的它哈哈大笑的離去了。
「好冷，好冷。」游夜蜷縮著身子，身體不停的發抖，她感覺自己說不定，要死了。
「這就是，一切。」突然，游夜感覺不冷了，她的視角不再是那隻貓的視角，而是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的視角，有些刺眼的太陽緩緩升起，游夜也知道，這個時候，它已經死了。
看著那用爪子依舊抓著冰，和河水凍在了一起，全身的毛全都因為結冰而雜亂不堪的貓，游夜也知道了，為什麼當初它會是這樣出現在自己眼前，會是這樣的一種形象。
「咚，咚。」第二天早上，來到河邊游耀，看著死去的貓，不知道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態，將冰用棍子敲碎，將那隻凍成冰塊的貓打撈了上來，看著一動不動的貓，他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像是懺悔一般，他將貓抱在懷裡，全然不顧這樣弄濕衣服后，會被爺爺打，毅然將貓抱在懷裡，只是這時候的貓，已經感受不到溫度了。
隨後，在家裡拿了一把鐵鍬，在河邊挖了一個很深的坑，將到最後身上的冰都沒有完全化的貓埋了，並用一塊磚頭做了墓碑。
「對不起，對不起。」床上的游夜叫小蘿莉緊緊的抱在懷裡，淚水低落到了小蘿莉的臉頰上，帶著嗚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句道歉，游夜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一度非常厭惡，非常想遠離的人，或者說是妖怪，原來是因為自己。
如果自己沒有出生，哥哥也就不用跟著本來就和父母不和的爺爺奶奶，更不會受委屈和欺負，也不會無人管教，最後也不會害死、殺死那隻黑色的小貓，也就是她懷裡抱著的。
「這不是你的錯。」不知道是怎麼了，小蘿莉很輕柔的安慰著。
「我一定會好好償還的，只要你願意，讓我做什麼都行，但請你，原諒我哥哥。」游夜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很堅定的說道。
「你不是我，雖然你知道了我的痛苦，但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恨，而你也不是你那個所謂的哥哥，更代替不了他的罪過。」這一次，她卻沒有溫柔的回答，而是很堅決的、毋庸置疑的回拒了。「告訴你這些，只是因為……想讓人明白我的痛苦而已，並沒有別的什意思。你的哥哥，他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