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啊，對不起，今天可能回不去了，那什麼，你們就不用等我了。」


  「哎？哥哥你在哪啊？發生什麼了嗎？」


  「沒什麼事，只是一些該處理的事情而已，你就不用擔心了。」


  「可不要胡來哦！」


  「你哥我是那種會胡來的人嗎？我可是一個非常有計劃的人呢！」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一點。」


  「嘿嘿，安啦！」


  用著非常輕快的語氣，我在電話裡面跟夜夜的聊天，可以說是非常輕快的，儘管現在我的表情一點都不輕快，而是非常陰沉。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而我此時正靠著摩托車，停在一個村頭，如果可以的話，無論是以前也好，現在也好，我都不想到這個村子來，更別說到我的目的地，也就是劉亦馨的家裡去，那絕對是非常非常危險的事情。


  如果我是劉亦馨的老爸，我估計自己不會分三七二十一直接將我弄死。在幾個小時前，我搭乘回老家的客車回家了，然後回到家裡之後，騎著摩托就出門了。


  「嘶，呼。」深深的吸了口煙，心裡非常的憂鬱，因為這是我需要正對的，正對我絕對不想面對的人。其實說到底，與其說是害怕對方會對我做些什麼，我更加害怕的，或者說讓我抗拒的，是因為愧疚，對劉亦馨的愧疚，這讓我如何面對她的家長？而且，我這次來的目的，還是那麼的絕情，只要是個人類都不應該做出來的事情。


  「要不還是算了吧！就當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好了！」我煙抽了一大半了，卻依舊非常猶豫，這真的很難做到。要知道，第一次見女方家長也是很痛苦的事情，而我這種情況，那真的是。


  「但是，如果回去的話，計劃裡面，對劉亦馨造成的傷害就不夠啊！」


  「可是，萬一她承受不了這份傷害呢？而且說到底，父母也不會對自己的子女那麼劇情的吧！所以還是放棄好了。」


  內心分化出兩個自己，相互勸阻。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我應該負起的責任，這都是我應該面對的事情。」丟掉了煙頭，發動了摩托，隨著轟鳴聲，和村裡犬吠的聲音，我非常不安的，來到了劉亦馨的家門口。


  「啪啪啪」一砸門，裡面就傳來了「誰啊，大晚上的，都要睡了。」的不滿的男人的聲音。


  「你是？」門來了，裡面是一個看起來有些蒼老，頭髮已經花白的，看起來像五十多歲的老漢。


  「您好，請問，您是劉亦馨的父親嗎？」我帶著微笑，試探性的問道。


  其實一般情況，一般認為這人是劉亦馨的父親的吧！但是他的樣貌真的過於衰老了，以至於我都覺得這人是不是劉亦馨的爺爺。畢竟農村結婚都挺早的，所以爺爺輩只有五六十，孫子十幾二十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小馨？你是？」非常親切的，劉亦馨的父親叫著她名字的時候，話語都有些哆嗦一般，但是裡面深深的思念，我這個常年不跟家人在一起作為留守兒童成長的人，還是完全可以感受得到的。


  「恩，我們進去談談吧！」我看了看周圍的幾戶人家，這個點很多人都是從地里回來的，村子外面還有一些人，我不希望這件事情傳出去。


  「哦，好，你是小馨的同事嗎？她出什麼事了嗎？她現在過得還好嗎？」僅僅是一個進門的功夫，男人就問了我幾個問題，明明只是普通的問題，但是，卻讓我再一次產生了非常厚重的罪惡感。


  「您既然這麼想她，都沒有去跟她聯繫過嗎？」進到屋子裡面，找了把椅子坐下，看著同樣坐下的劉亦馨的父親，我問道。


  「就他這臭脾氣，還聯繫呢！有時候女兒打電話回家，他都是破口大罵的，從來都不會坦率一點。」男人還沒有說話，一位婦人從后屋走了出來，語氣裡面很是埋怨。


  「哎呀，在外人面前就不要說了。」男人隨口說了一句，然後又看著我「她過的怎麼樣？還有，安琪，過的還好吧？」


  「您既然這麼關心，為什麼自己不去找她？武漢又不遠，而且，阿姨也是去過幾次啊！」


  「額，這個……」男人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不好開口。


  「因為他人的目光嗎？因為自己的女兒被人渣弄的意外懷孕，生下了小孩，所以，這樣名分有失的女兒，就算是想見也不願意的嗎？」我的語氣非常的輕淡，畢竟我不是來問罪的，而是來認罪的，只是在那之前，我需要先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一位思念女兒的父親，不願意去見自己的女兒。


  「唉，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隱瞞了，是的如你所說，我很在意，我非常的在意，你如果是農村的話，你應該知道的，什麼叫做話是攔路的虎，衣服是滲人的毛。我很想看看她，更想看看我的孫女，雖然安琪不那個混賬男人不負責任留下的後果，但是那是我女兒的命根子，是我的親孫女。但是，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的話，不知道會被說些什麼，我一個半截都埋土裡了的老頭不在意這些，但是，小馨怎麼辦？以後她還怎麼回村子？」男人說著，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張相片，劉亦馨抱著安琪的相片，安琪還在襁褓之中，應該是劉亦馨的母親去看她的時候拍的一張。


  「原來，她的父母，是非常在意她的。不，應該說是深深愛著她的，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直接……不，的確，她父母有在考慮她的處境，她也是在考慮父母的處境。因為自己的名聲，如果被外人知道的話，她自己或許不在乎，她也不是那麼一個會在乎的人。但是她會覺得，因為自己，而讓父母蒙羞……而且，加上她的復仇計劃。這是多麼相愛的一家人啊！還真是諷刺，因為我就是拆散她們的人。」我低著頭，沉思著一切的因果，想著所有發生過的事情，我的想法應該是沒有錯的。


  「我們先說說劉亦馨的近況吧！」收起思緒，我拿出手機，裡面有很多，劉亦馨和安琪在遊樂園玩耍的時候拍的照片。


  「這是在過山車的時候拍的，還有這個，這是在……」我拿著手機，一張一張在劉亦馨的父母面前翻閱，並解釋當時的情況，兩人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露出笑聲，到最後兩人乾脆將我的手機拿了過去，自己翻閱了起來，都閑我翻的太快，沒讓他們看清楚。


  而在他們翻閱的時候，我也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估計錯了，本來以為她的父母會對她不滿，但是實際相信，我太傻了，哪有父母對自己子女的任性真的動怒的，如果說夫妻吵架是床頭吵架床尾和，那麼父母跟孩子，那真的就是在一個轉身，子女或許會繼續任性，但是做父母的，已經放下剛才的憤怒了，所謂的父母心，就是這樣的吧！就像揍了我一頓的老爸，估計這會還在自責是不是打的太重了。


  而這裡我犯了這個不該犯的錯誤，是的，劉亦馨的父母對她有著深深的思念，也就是說，不會如我計劃裡面的那樣，對劉亦馨造成傷害，甚至會保護她。


  「呀，安琪都長這麼大了，應該都會叫爺爺了吧！」


  「那是肯定的，安琪特別乖，哎呀，又乖又聽話，不愛哭也不鬧騰。」我順著她父親的話說著。


  「哎，那你跟小馨是什麼關係？我看你們挺熟的，而且連她的事情都知道，你倆……」


  期待，這句話裡面滿滿的全都是期待，是的，老兩口期待著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現在是不是跟劉亦馨關係很好，一個男人，知道自己女兒未婚就有兩歲的孩子之後，依舊跟自己女兒關係密切，還很喜歡女兒的女兒，甚至還到家裡面來，這樣的一個男人，是不是跟自己女兒是戀人？如果他們能在一起就好了。他是這樣的想法，雖然可能是自信了一點，但是要知道，在農村，劉亦馨的條件，足夠讓百分之九十的男人拒絕她的了，剩下的百分之十，不是智障就是心理變態，想隨便找個婆娘的。


  「咳咳，那什麼，叔叔，您家裡有扁擔，沖擔之類的嗎？」是時候坦白了，但是內心還是有些恐懼的，因為我不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事情，我手裡的鑰匙緊緊捏著，只要情況不對，我立馬出門，騎著摩托就溜了。這也是為什麼我沒有搭車，而是選擇在這個晚上還有些寒意的季節里，騎著摩托出門的理由。


  「有啊！都在後院，你問這個幹嘛？」他先是一愣，有些不明白什意思。


  「哦，噢，那就好那就好。」我暗自點了點頭，心說，應該不用擔心自己會立馬橫屍了，於是一咬牙一跺腳，把心一橫「很對不起，其實，我就是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也就是，游安琪的親生父親，游耀。」


  「……」空氣凝固了，她的母親用手捂住了嘴巴，像是克制著自己哭出來一樣，而他的父親，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腦門上的青筋已經暴起來了。


  「不好，不好，完蛋了完蛋了，溜了算了，溜了算了，再留下去，估計會死，耀哥，快溜啊！」第六感一樣，這比面對幽蓮的時候要恐怖的多的多的多，心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趕緊腳底抹油。


  「嘶，呼，嘶，呼~去把沖擔拿過來。」男人看著婦人，很淡定的說了一句。


  「趕緊走，現在還來得及，溜了溜了。」內心有一個聲音，不停的狂叫著，跟我心臟的節奏一樣，非常的緊促，內心的聲音讓我都想將這些話說出來，心臟也是一樣的，它也像是要跳出來一樣。


  「嗯……」婦人捂著口，流著眼淚，恩了一聲就去後院了。


  「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今天就算是拼了這條命，我也要為我女兒討回公道。」男人瞪著牛一樣的大眼睛看著我，喘著粗氣，像是極力剋制著自己的怒火，等待會沖擔來了能夠一擊斃命。


  「你倒是快點逃啊，會死的啊喂！」內心的聲音依舊喊叫著，但是，我的感性告訴我「如果這個時候逃走的話，他們的怒火應該怎麼辦？這是因為而起的怒火，這位父親，以為對女兒的思念，四十歲看起來如同五六十歲一般。那位婦人，她的眼淚，這一切都是我，所以，如果這個時候逃避的話，我將來，就不敢再直面任何事情了。而如果這個時候我選擇承擔的話，以後，就算是天塌下來了，我也敢頂上一頂了，所以……」


  沒有選擇逃避，而是默默的，雙膝跪了下去，跪在了男人的面前「對不起，對您的家庭，因為我的無知，因為我的自私，對您本來美好的家庭，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結局。更是對劉亦馨，造成了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傷害。這一切的錯誤都在我，所以，我願意承擔一切，您打算怎麼處置我，我都……接受。」低著的頭顱慢慢抬起，看著手裡拿著沖擔的男人，看著他眼裡的怒火，已經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為女兒的遭遇而感到心痛，也許是因為終於能報仇，而留下了一行淚。看著這些，我非常的慶幸，還好我選擇的是承擔。


  男人，其實是一種很懶散，很貪玩，即使到八十歲，依舊可以保持童心的生物，這種生物很傻，很單純，也很壞。很喜歡追求，追求美好，追求金錢，追求權力，追求愛情。但是，無論是怎樣的男人，無論你喪失了什麼，喪失了勤勉也好，喪失了智力也好，喪失了行動力也好，喪失了任何東西，有一樣東西，是男人必須銘記的，那就是責任，如果你逃避了責任，如果你的肩頭沒有了責任，那麼你永遠只是一個男孩，甚至不能用「男」來稱呼了。而男人，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你肩膀上就有了很多擔子，每一個階段的擔子都有所不同。不過不管如何不同，擔子就是擔子，責任必須擔負。所以，就算是死，也必須擔起來，那份責任。儘管如果在這個地方死掉的話，我就會喪失很多的責任，更多應該由我來擔負的責任，但是……這裡，就讓我任性的擔起這一份責任來吧！

  「你這是想要擔負責任的態度，事到如今，你才打算擔負責任嗎？」沖擔最終還是沒有落到我的身上，而是立在了一旁。男人看著我，原本瞪著大大的眼睛，眯了起來，像是想要看透我一樣。


  「是的，這份責任，是我的，雖然如果您殺死我，會讓我失去更多的責任，但是，這是我對您這個家庭的責任，這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所以我不會反抗。」我看著他，鏗鏘有力的說出這句話。


  「富貴……」婦人拉扯了一下男人的胳膊「嗚嗚嗚，算了吧！那個時候，這孩子還不懂事，就原諒他了吧！」


  「你給我站起來。」男人，將沖擔扔到了一邊，看著我厲聲說道。


  「……」我默默的站了起來，我依然預料到了之後的事情。


  是的，又是一頓胖揍，話說，我貌似就是一直被揍的那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被揍的，卻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心裡非常舒服。


  過了好一會，我又坐到了之前坐著的椅子上，男人也是坐在那裡，但是沒有看著我，而是看著他手裡拿著的，我的手機，看著看著，就看我一眼，然後眉頭一皺，又繼續去看手機，然後表情又變的很愉悅，然後又看我一眼，眉頭又是一皺，這樣循環了好幾次，他才緩緩開口。


  「既然你打算擔負責任，而且，看起來你跟小馨之間，關係還不錯。那，你是打算跟她結婚了？」男人看著我，語氣凌人，就像是不容置疑一眼。


  「我願意，我們明天就去領證。」我多麼想這麼回答，如果可以的話，如果劉亦馨真的已經放下仇恨了的話，如果我們真的還有機會的話，我多麼希望自己能夠這麼回答。但是，我不能，我期望著用，但是世界卻不是我期望的那樣。


  「對不起，我們不能結婚了。」我這句話一出，劉亦馨的父親，臉色就綠了，看他的眼神，像是想找沖擔。我自己也知道，說出這樣的話，絕對又是在大火上澆了一瓢汽油，但是，我必須說實話，這跟我自己的意願無關，計劃雖然出現了差錯，但是，為了她的救贖，我必須這麼做「我這次來，除了告訴您我就是那個不負責任的人渣之外。還要告訴您另外的一件事情，劉亦馨要跟別的男人結婚了，而我，將會奪得孩子的撫養權。這樣一來，劉亦馨的婚禮會更加完美一些，不至於嫁過去之後遭到男方家裡的輕視。（這裡的輕視是方言，意思大概就是看不起，或者蔑視之類的。）」


  「……」男人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拿起來一旁的沖擔，沒有一絲的憂鬱，直接就向我插了過來。


  「富貴。」婦人像是已經察覺到了一樣，一把抱住了男人，死命的抱著。


  「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但是，這才是我來這裡的目的。另外，只有安琪離開劉亦馨了，劉亦馨才能真正的好好生活，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老子打死你個龜孫，你莫跟老子跑咯，你個龜兒子的，看老子今天不剁了你，像你這麼禽獸的，活著害人死了害鬼。你曉得失去女兒會多麼痛苦嗎？你個王八蛋，秋玉，你起開，別攔著我。」男人完全的爆發了，剩餘的理智徹底給我弄光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啊，為了劉亦馨的救贖，既然計劃是這個樣子的，我也只能這樣了。這就是我的計劃第五部，本來是打算利用她的家人給她痛苦的，這樣後面她對周迎光的愛，才會更加的真切，但是，這樣一來她跟她的家人也就徹底破裂了。而我本來以為她的家人對她沒有特別濃厚的感情的，卻沒想到，居然深深思念著她的，那就沒有辦法了，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了，不能給予痛苦，就給予幸福吧，讓她的父母去給她一份愛。


  「如果您真的愛著她的話，就去看看她吧！」說完，我撿起地上被他扔下的手機，腳底抹油，心中大呼「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