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士的家
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呂米跟著謝迪從主街上拐進了一條巷子,沿著巷子里的小路迂迴前行。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個離鎮子有相當一段距離的建築物前停下。
呂米曾住過許多的地方——穀倉啦,廢棄的火車車廂啦,甚至凄風慘雨式的棚屋……所以這次她來到福鎮,心裡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然而眼前謝迪的屋子還是超出了她的意料。
進門的時候,門上的一隻牛頸鈴響了一下。謝迪點燃了一盞煤油燈,放在一張長長的吧台上。吧台的後面是一面鏡子,前面架著一個鋸木架,一把老虎鉗上夾著幾塊木頭,地上散落著鋸木屑。最誇張的是,幾把看上去像是長椅的東西被擠到了牆角里,而那牆上的兩扇窗戶——它們實在是髒得不成樣子了。
「呃,就是這裡了。」謝迪宣佈道,好像這就解釋了這一切。
呂米四處看了看並不想答話。這一切的環境就好像是一幅由不得自已能想象的拼畫:謝迪的家,這位代職了十四年修道士的家看起來像是一個酒館,又像一個木匠作坊,還像半個有那麼可能的道館!
謝迪一定是瞧見了呂米四處掃望的眼神,他說道:「這裡幾年前被燒毀了一次,只能救出現在的這些東西。」
「那就是前任修道士離開的原因。」
「是的,」謝迪答道:「我猜他從那時起精神就崩潰了。」說完,謝迪試圖把一些木頭碎屑和紙片收攏起來,似乎那是他不適當的生活中一些不便讓呂米看見的痕迹。呂米朝地上望去,到處都是腳印,不知被多少酒鬼或道眾踩踏了多少年了。呂米發現自已正努力在這屋裡找出一塊不那麼亂的地方,一塊小小的地方,也許那兒還有一兩隻晏治的腳印。想到這裡,她的胸口悶悶的,嗓子眼兒就像堵住了一般。
謝迪把那堆木屑倒進了一個空垃圾桶里,發出一陣丁零哐啷的響聲。他微微窘迫地看著呂米,似乎知道她在尋找什麼,而他卻又愛莫能助。「廁所就在……呃,外面。廚房裡還有些冷切肉和菜。要不要我燒點熱水,讓你好好洗個澡?」
「不,謝了。我累壞了。」
「你的房子就在樓上,希望你能休息好。」此刻謝迪彬彬有禮然而淡淡地說道。
呂米對謝迪這謎團一樣的生活感到好奇,但並不打算去刺探。至少,不是現在。晏治總是對人保持著適當的警惕,然而他信任謝迪,那麼我也信任他。呂米拿起自己的背包上樓去。
床前的柜子上有一盞煤油燈,但沒有火柴。不過這並不礙事,窗外有明亮的月光照進來。房間里還有一個櫥櫃,上面放著一隻裝滿了水大罐子和一個盆。通常得跑出去打水才能洗漱,這會兒呂米感覺自己直接享受著客房服務了。她踢掉了腳上的鞋子,感到腳下冰涼的地板在顫悠著嘎吱作響,彷彿這個房間在長久的空寂后,有點適應不了突如其來的入住。呂米不知道是第幾次打起了哈欠,就爬上床。床很柔軟舒適,她裹上被單,像是依偎在雲朵的懷裡。
迷迷糊糊地正要睡著的時候,呂米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收藏袋。今天一整天,她已經丟三落四了好幾回了,得按以前晏治說的去做:任何重要的,特別的物件,都要放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強忍著睡意,呂米從背包里翻找出她的收藏袋——也就是那隻麵粉口袋,掏了半天,檢查裡面的東西。光線不夠亮,看不清裡面那個信封上的回信地址,不過她早已背下來了。那是離晏治最近的一個常駐地址。呂米又摸索著那兩枚銀幣,確定它們沒有丟。最後,拿出那個裝羅盤的盒子。裡面空空的,只有一份福鎮舊報。羅盤還掛在她家脖子上。呂米把東西又一樣樣裝回去,但她決定把羅盤留在身上。
把這個收藏袋藏在哪兒好呢?最好找到一個夠高或者夠低的地方。算了,太高她的手臂夠不著。呂米想還是找一個低一點兒的吧。她的雙腳落在地板上時,再次感到地板似乎陷了下去,發出吱吱的聲音,大概有一塊能撬起來。她踩在地上小心地試探著,最後真的發現有一塊木板比其他的都要鬆動。她蹲下來,很容易就把它推拉開一條邊來,便把手伸進去扒拉。看來這的確是藏東西的好地方,而且裡面已經藏著些什麼了。
呂米輕輕地、慢慢地把裡面的東西掏了出來,對著月光查看。那是一個香煙盒,盒子里放著一些紙張和零碎的小東西。光線太暗了,什麼也看不清,但大概認出來,那些紙張是一些信件,薄薄的,疊得很整齊。另有一張大一點的紙,看上去像是地圖。其他的小玩意在煙盒子里叮噹作響。
「你安頓好了嗎?」樓下傳來謝迪的聲音。
「是的。」呂米把那些紙塞進了香盒裡,放回地板下把她的收藏袋也塞了進去。蓋上地板,她又爬回了床上。
「那麼,早點休息!」
呂米並沒有立刻答話,她知道他還站在下面沒有走。「謝迪,你知道里因離這裡有多遠嗎?」
好一會兒,樓下沒有任何聲音。她在想是自己猜錯了,謝迪其實已經走了。
「我說不好,你看見窗外的月光了嗎?」
「看見了,亮得很。」
「呃,里因比月亮要近。事實上,一個人在里因也能看到你此刻的月亮。這不就夠了?」此時謝迪聲音遲疑而溫柔。「你需要什麼就喊我一下。」
「好。」
涼涼的枕頭貼著呂米的臉頰,陪伴著她舒服地入睡。她的腦海里還浮現著剛才看到的那些東西:香煙盒、信件。還有在報社梅不安的眼神………晏治曾和謝迪在一起待過,也許這就是他曾住過的房間。
微風漸漸止,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呂米感覺自己的身體還在隨著火車的節奏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