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筆一世界,一劃一方圓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夏京第一書法大家——南澤聖。
南澤聖一路風塵僕僕,只是幾日未見似乎連兩鬢也白了很多,不過腰板依舊挺得筆直。
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省書法協會會長廖遠明、副會長李成業以及隨身秘書小蔡。
上了二樓后,幾人踩著咯吱作響的木板幾步來到了姜景陽身前,南澤聖也不自持身份,當即雙手作揖,深深拜了一禮。
這一禮,讓樓下對面的耀仲眼瞳微微一縮,電腦前的秦偉露出一絲詫異,而天宗局唯一一位秘書王姣則是一愣,忘記了手頭上的工作。
「南老無需多禮。」姜景陽隨意道。
南澤聖面不改色,說道:「姜大師乃是字法和一的大師,當受此一禮。」
「哦。」姜景陽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他前世在地球逗留時,主要是為了修鍊,修鍊有成后就立刻離開,倒是沒想過在這裡也能聽到字法和一的說法。
大道有三千,修鍊一途,可以畫入道,以劍入道,以氣入道等等,這些都不是什麼難事,而以字入道,自然也有可能。
至於南澤聖竟然一語就道破了「字法和一」,而他本人卻根本不是修士,那就是說,他曾見過同樣可以「字法和一」的人。
「那人是誰?」姜景陽饒有興趣的直接詢問。
南澤聖自然知道他所言何意,恭敬回道:「那人在夏京,一身本事滔天,即便夏國政府,也得慎重對待。但他不喜四處遊說他的名號,所以請恕澤聖不便明說。」
姜景陽點頭,不再細問,他只是隨口說說,倒也非要打聽個子丑寅卯來。如果有人在地球也可以字入道,那前一世自己對地球修真實力的整體評判,可能還有不小出入。
雖然當前這個星球靈氣匱乏,但並不等同於沒有高等級的修鍊者,有幾個秘境,就可以催發一批高手出來,不然他上一世也不可能在地球修到結丹境。
而且從璇璣宗水昌會那裡得來的粗糙靈石,雖然粗糙,但卻是不入品的靈石不假,如果姜景陽猜得不錯的話,地球甚至是這夏國之內,肯定有一個地方,可以開採部分粗糙靈石。
看來璇璣宗里還有些秘密,是自己上輩子根本沒有掌握的。
「姜大師可否考慮,去夏京發展?」南澤聖遲疑一番后,小聲說道。
話落,他四處看了看這間破爛的木樓,神色不言而喻。一名字法入道的高人,如果不放在更廣闊的天地,在這種破樓爛宇中撐死了也只是一隻避世的小鳥,不可能成長為參天巨鵬。
姜景陽微微搖頭:「我的道,不是此道。南黔的事沒有處理完,暫時沒有去夏京的打算。」
南澤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不過下一刻就又是一拜,道:「那請姜大師再賜一幅您的作品,我準備帶回夏京去,參加全國書法大賽。」
姜景陽無奈搖頭:「現成的沒有,兩天前鍾詩雅非給我要去了最後一幅,你們問她要去吧。」
又道:「對了,我這裡的地址,也是她告訴你們的吧?」
李成業點了點頭。
南澤聖卻仍是不甘心道:「姜大師,您真的決定不去夏京?」
「不去。」這一次姜景陽斷然回絕。
南澤聖心中一嘆,不再勸說,轉過話題,不外乎是對於書法一道的見解。
王姣此時將辦公室里的凳椅搬了出來,又沏了一壺茶,拿過幾個杯子倒上后,這才離去。
眾人品茗而談,南澤聖對於書法的見地滔滔不絕,針針見血,聽得廖遠明和李成業連連點頭,如在睡夢中被人點醒,一股醍醐灌頂的感覺油然而生,深覺此行不虛。
姜景陽也點了點頭,認同南澤聖的部分看法,待得南澤聖話終,三個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姜景陽時,姜景陽無奈,深知不講不行了。
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南老對於書法的見解,已經窺得徑庭了。」
此話一出,不光南澤聖一愣,就是廖遠明和李成業也是面面相覷,不想他會說出這番話來。要知道,南澤聖享譽書法界,為泰山北斗級的人物,可在姜景陽的話中,卻是只得到一個窺得徑庭的評價。
說出去,莫不是要書法界的人都笑掉大牙啊。
姜景陽沒去管他二人心中所想,隨意道:「南老認為,書法的要義是什麼?」
南澤聖細細一想,鄭重說道:「我認為,一筆一劃皆為法,書法有法,但無定法,有法不死,無法不亂。正書是手段,知法是要求,用法是目的。無隸楷不古,無楷行不穩,無篆草不暢,楷意重而行死,隸味重則草拙,無行意則楷滯。」
頓了頓,又道:「簡而言之,所謂書法就是看點畫、看結構、看章法、看布局、看風格,達到形神精妙之地步,最後才是看意境。法內浸透了意境,筆劃方有神韻,筆下方有生命。如果只追求字體的周正、架構、橫批豎捺的角度美感,則只是停留在寫的一層。而只有進入了意的領悟,方是大書法,真正的大家。」
南澤聖說一句,廖遠明和李成業就狠狠地點一下頭,李成業甚至還掏出了一個小筆記本,趁機趕緊記下,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和態度。
姜景陽靜靜地聽他說完,也不否認,問道:「那你在我的字帖里,看見了什麼?」
南澤聖當即流露出追憶神往之色,回憶起那天所感,恭恭敬敬道:「那是一股極致的意境,讓我毫無防備的墜入了字帖所呈現的蘭亭中,感受到了羲之先生的精神活動和情懷,此深切體驗,讓人沉醉而無法自拔。」
南澤聖從未說出當時在見到那幅《蘭亭集序》時所遭遇的情景,就連廖遠明和李成業也是頭一次聽他所說,此刻聞之,不禁都為之失色,不想南老竟會有如此深入、甚至可以說是到了極致的體驗。
哪知姜景陽卻搖了搖頭:「你道行太淺,依舊停留在意境的範圍,殊不知書法的要義,一筆即是一世界,一劃自成一方圓,通篇形成,乃是道像,若能深刻觀知,入道不難。」
「什麼?」
姜景陽話聲出口后,南澤聖直接一個狂震,面色變得無比難看,不過接下來,整個人卻是瞬間陷入了沉思,似在回想那日所見到的一筆一劃,一字一句。
細心回想,細細的品啄。
如此反覆,南澤聖沒有發現,沒過多久他就已經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書法一道,不止意境,自成一界,竟自成一界!一界中有萬物,一界中可容萬物!意境只是其一,我追求的應該是萬物,是界,不是意,界就是道,界可成道……」
額頭上的汗水一顆顆留下,南澤聖仍不知覺,四肢顫抖不停,口中喃喃自語,似是突然想通了某個讓自己窮極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關鍵。
南澤聖此刻雖有這番表現,但廖遠明和李成業則是面面相覷,一臉懵逼狀。
姜景陽的話,顯然對南澤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對於他二人來說,則如聽天書。這就如同兩個中學生在面對一名博士生導師授課時的感覺,而那南澤聖起碼好歹也是大學畢業了。
突然,南澤聖雙眸清澈無比,腰板猛地再次挺直起來,站起身,對著姜景陽恭敬一拜,筆直的腰板幾乎彎成了九十度。
「我有些想法急需證實,姜大師,請恕澤聖告退。」
直起身,也不管廖遠明和李成業,轉身就往樓下噔噔噔急速而去,嚇得小蔡趕緊跟上,生怕他跌倒。
剩下廖遠明和李成業二人,相視一眼,拘謹的起身,也學南澤聖般對著姜景陽一拜,神色中竟然隱隱升起了一絲恐懼。
連號稱書法界泰山北斗的南老都成了那副模樣,對於姜景陽這裡,已經不再是他們這個級別能夠揣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