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此酒只應天上有
「猴哥兒回來嘍——」小七輕巧地從一株大桃樹上出溜下來,撒開兩隻小腳丫,一口氣衝到馬封侯跟前,抱著小猴使勁轉圈,大有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架勢。
本來嘛,小丫頭等得心急,從早上開始就在樹上眺望。
小主人,還有偶呢——大黑鬱悶地吐著舌頭,它搖頭擺尾了半天,小主人愣是沒瞧見,叫本狗好傷心哦。
伸出小爪子,把小七粘在頭髮上的一片枯樹葉摘掉,馬封侯這才掙扎著下來,往小七的手裡塞了幾枚圓棗子。
回頭瞧瞧徐美人和石頭望向他的眼神都帶上一絲玩味,馬封侯卡巴卡巴眼睛:本大王的光輝形象都被小七丫頭給毀了呢。
毀了就毀了吧,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幸福的嗎:始終有人在翹首期盼,等候你平安歸來?
拉著小七的手,進了青雲觀。後邊那幾個人都瞧得一愣一愣的:小七本來就不高,小猴兒比她還矮兩個頭,這兩個手拉著手,畫面怎麼就這麼古怪呢?
樹上的猴群大概是看到老疤子歸來,也都鼓噪起來,吆吆喝喝的好不鬧吵。還有幾隻大公猴子,對那幾位陌生人表現出了警惕,嘴裡不安地叫著。
這是猴子窩嗎?小雨和小雪看到那些上躥下跳的猴子,有些恍惚。
不過這倆大丫頭能暫時入了石樑的眼,跟著進山打獵,畢竟還是有些不同的,很快便各自抱了一隻粉嫩的小猴崽子,在懷裡挑逗。
「它還沒斷奶吧?」小雪咯咯笑著,這小猴子真好玩,居然把涼兮兮的小爪子從她的衣領伸進去,摸進峰谷地帶。
「那你就喂它呀!」小雨也肆無忌憚地調戲著妹妹,只是她們姊妹雖然擁有相應的工具,卻暫時沒有那個功能。
猴群始終保持警惕,尤其是幾隻母猴,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這對姐妹花。見到這一幕,石樑也暗暗納悶,他剛才本來是想阻止小雨小雪的:對任何動物來說,動它們的幼崽都容易引發它們的敵意和攻擊。不過這群猴子有點反常,難道是接觸的人比較多了?
呀!小雪忽然一聲尖叫。
只見她懷裡的小猴正用小爪子握住項鏈墜,使勁扯著。顯然,人家剛才不是想吃奶,而是瞧上了這串項鏈。
這事主要還怪它們的大王,脖子上整天掛個吊墜,再加上小七也有一個,惹得這些眼皮瞎淺的猴子十分眼饞。
看到小雪揚起巴掌要抽小猴兒,石樑連忙大喝:「別動!」
小雪的手掌頓在半空,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已經有五、六隻猴子圍上來,一隻只小爪子蠢蠢欲動,估計剛才她那巴掌要是扇下去,猴子都給她毀容了。
「簡直是強盜嘛,一點也不可愛!」小雪心裡好委屈,看著小猴那皺皺巴巴的小臉兒,感覺很可惡:這麼小就學人家搶東西,難道天生就是土匪胚子?
小七聞聲跑出來,抱過小猴,還輕輕彈著它腦門上的那撮黑毛:「一撮毛呀,我跟你說,你搶大姐姐的東西是不對的——你要是真的喜歡,可以用東西換嘛,還可以用錢買噢,就是不能動手搶知道吧?」
一撮毛的小臉更加抽巴,大眼睛轉了兩下之後,便從小七懷裡掙紮下去,很快便捧著一把東西回來。
小雪被它給弄得哭笑不得:「被你打敗了,用幾個栗子就想換我的項鏈?」
「給它!」石樑忽然發話。
一瞧妹子要吃虧,夏小雨連忙打圓場,她也知道石樑的脾氣,素來惜字如金,但是言出必行,於是也不跟石樑撒嬌賣萌,而是直問:「石頭哥哥,這不等價的——」
「你們可以走了!」石樑邁開大步,噔噔噔走進青雲觀,再也不看兩位美女一眼。
看到小雨小雪愣在當場,徐美人也心生憐意:「內不欺已,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獨。」
二女一起搖頭,顯然聽不明白,徐美人只好又摸摸鼻子:「所謂的價值,是我們人類的衡量標準。在我們看來,這幾枚栗子不值錢,可是對於小猴來說,卻是它們身上最大的財富,所以從這點來看,完全是等價的,可以交換。」
小雪也被他給說蒙了,迷迷糊糊叫姐姐幫忙摘下項鏈,給一撮毛戴上,然後抓過猴爪里的栗子,咬開了細細品味:嗯,好像——好像還是栗子味?
徐美人則微笑著引領二女進了青雲觀,進入廂房。很快,就有一隻毛猴端著洗臉盆進來,然後又有幾隻猴子往來穿梭,把一盤盤的松籽、栗子、紅棗擺在桌上,叫人嘖嘖稱奇。
至於馬封侯,則領著陳二狗他們做飯,從昨晚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熱乎的呢。
既然是故人遠來,馬封侯當然要好好招待。等飯菜擺上桌,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徐美人,也不免有些咋舌:這個油炸螞蟻真的能吃嗎?
大紅螞蟻,個頭足有一厘米,滿滿一盤子,看得人頭皮發麻。端菜的陳二狗還不忘讓客:「嘗嘗,這是山裡的寶貝,吃了壯力。知道我身體為嘛這麼壯嗎,從小就生吃這東西。」
一伙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石樑用筷子夾了一隻,慢慢放到嘴裡。嚼了幾下之後,點頭說了一聲「好」。
剩下的三人早有共識,石樑說好就是真的好,於是就連小雨小雪姐妹也努力克服心理障礙,夾了一隻大螞蟻,閉著眼睛塞進嘴裡。
入口酥香,略略有些酸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吃,還混著一股奇異的香氣,叫人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很快,油炸螞蟻就剩下了少半盤,然後,幾個人的目光又被端上來的一盤食物所吸引。一片一片的,每一片都有碗口大,兩面都煎得微微泛黃。
這又是什麼東西?
照例是石頭先嘗,嚼了一片之後,石樑嘴裡吐出兩個字「松茸」。
好大的松茸!其實這道菜端上來的時候,幾個人就懷疑是松茸,只是開片實在有點大,所以不敢肯定。
夾了一片放在嘴裡慢慢咀嚼,幾個人不由得對視一陣:「這到底是什麼品級的松茸?」
陸陸續續的菜上齊了,幾個人就認識一盤木耳炒雞蛋。結果夾了片木耳一嘗,感覺大不一樣,問問陳二狗才知道,原來是真正的野生石耳。
馬封侯又叫小七打開柜子,從裡面拿出來一個礦泉水瓶,裡面裝著少半下泛黃的液體。
這個是酒嗎?幾個人又開始面面相覷,這頓飯帶給他們的驚奇實在太多。
輕搖幾下,馬封侯才給石頭和徐美人各自倒了一碗底。朋友來了有好酒,就剩下這麼多嘍。至於那兩位女士,我跟你們不熟好不好。
「猴師父——」陳二狗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哈喇子都快淌飯碗里啦。
沒出息的傢伙!馬封侯也給他碗里倒了一小口,然後遺憾地晃晃礦泉水瓶,就剩下一個瓶底嘍。
真是酒!幾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吸著鼻子,碗里泛黃的液體似乎擁有某種魔力,牽引著他們的視線,吸引著他們的鼻子,勾引著他們的心靈。此時此刻,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思,都徹底淪陷。
咂——馬封侯對著礦泉水瓶喝了一小口,他發出的咂嘴聲,此刻顯得如此突兀。
「難道這是真正的猴兒酒?」徐美人也顧不得摸鼻子,鄭重地端起粗糙的瓷碗,滿臉虔誠地用嘴唇沾了沾,然後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便感覺整個人瞬間飛了起來。
妙不可言!
石樑則是端起碗,一飲而盡。可是入口之後,卻再也捨不得咽下,只好翻來覆去在嘴裡來回咕嚕著。
門口,擠著幾個猴頭,還傳出一陣咂嘴聲,顯然都是被猴兒酒給招引過來的。
伴著稚嫩的唧唧聲,一撮毛仰著猴臉兒,大眼睛緊緊盯著馬封侯的礦泉水瓶:偶就是看看,看看——
「一撮毛你不能喝呦,喝了又該撒酒瘋。」小七把一撮毛抱過來,然後往它嘴裡夾菜,她可不想培養出一隻小酒鬼。
一時間,酒桌上寂靜無聲,每個人都在靜靜地品味。良久,徐美人這才放下空碗:「此酒只應天上有,瑤池仙釀,大概如此。」
石頭只是跟著點頭,嘴裡的酒液還未咽下。
我們還沒嘗到呢——小雨小雪的目光中不免有些幽怨,她們倆最可憐,只曾聞到,未曾嘗到。
徐美人也只能歉意地摸摸鼻子,以他一貫的行事作風,是肯定不會這樣對待女士的。只是今天這酒的魅力太大,叫人忘情。
一頓飯就這麼在無聲無息中結束,幾位客人都有些食不知味,看樣子,他們的心思,一時半會兒轉不回來嘍。
馬封侯也只能表示抱歉,因為猴兒酒真的沒了。
當陳二狗和小七收拾碗筷的時候,一直沉默的石樑忽然發話:「你們需要什麼,我們都可以滿足。」
在喝了猴兒酒之後,石樑心裡就很糾結:要是尋常的酒菜,直接留下鈔票即可,只不過是鈔票厚與薄的區別。他這個人極有原則,絕對不會虧欠別人,更不會虧欠一隻猴子。可是今天這頓非比尋常,甚至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對於石頭的臭脾氣,馬封侯再清楚不過,他伸出小爪子擺了擺,指指石樑,又指指徐美人,然後又在自己的小胸脯指了指。
陳二狗還怕他們不明白,在旁邊充當翻譯:「猴師父說了,這頓算他請,因為你們是朋友!」
「好,我石樑認你這個朋友!」石頭蹭一下站起來,衝到馬封侯身前,然後蹲下身子,豎起右手,跟猴爪子在半空一握,放聲大笑。
「我也認。」徐美人那纖細如女子一般的手掌也握了上去。
感覺到彼此手掌傳來的溫度,馬封侯心中涌動著一股暖流,那是一種叫做友情的東西,又被他重新拾回。
酣暢的大笑之後,石樑手臂一揮,豪情萬丈:「既然是朋友,我們就出去較量一場!」
他可忘了,還握著馬封侯的猴爪呢,結果,馬封侯都被他那鐵棒錘一般的手臂給帶到半空,兩個纖細的猴腿來回蹬上蹬下——這還有比試的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