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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憐惜

  91、憐惜 

  那個人,溫潤如玉,一雙溫柔的眼看著商嬌,帶著疼痛與憐惜。 

  「東……東家?」 

  跌跪在地上的商嬌看著眼前的來人,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慌亂,只恨不得能挖個地洞將自己藏起來。 

  為什麼,要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被他看到? 

  她可以讓所有人看到她的無助,受無數人的嘲弄與恥笑——卻獨獨不想讓他看到她此時的模樣…… 

  正不知所措,自覺難堪時,商嬌卻突然覺得身上一暖,一件靛藍色的大氅已披在了自己身上,帶著溫暖的體溫,遮掩了她被劉虎拉扯與毆打間被扯得鬆開的襟口,裸露的肩膀。 

  商嬌不自覺地抬頭望去,卻見陳子岩已蹲身下來,眼神柔和地看著她,一言不發地,伸出手來,將她攬進自己懷裡。 

  經了所有的驚懼,歷了所有的傷害,商嬌咬著牙,硬是沒有掉一滴淚。可當陳子岩抱住她的那一瞬間,感覺到自己被一陣熟悉的溫暖所包圍,商嬌突然委屈得淚如雨下,埋首在陳子岩的懷裡,和著血淚,哭得無聲,卻撕心裂肺。 

  聽到商嬌隱忍的哭聲,陳子岩只覺得自己的心從未像現在這般被揪著疼過。 

  他只看到她樂觀、聰慧的一面,卻萬萬不知,她竟有著這樣的遭遇與苦楚。 

  明明已是這般艱難與無助,她卻從來都是樂觀積極的,活潑開朗的,聰明慧敏的…… 

  就像一株小小的,不起眼的小草,再怎麼任人踐踏,也不屈不撓地,從石縫中伸展出來,汲取著微弱的陽光,努力地展現著自己不屈的生命力。 

  這樣的女子,怎能不令人憐惜?怎能不令他心動,心痛? 

  陳子岩於是伸手,愛憐地撫摸著商嬌的頭髮,一下一下,只覺得心都已經化成了水,柔和成一片,「好了,商嬌,不要哭了……」他輕聲地安慰她道。 

  她哭得他的心都快碎了。 

  蜷縮在他懷裡的小小身體發著抖,是那樣無助與害怕。陳子岩只能緊緊地抱著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告訴她,一切有他! 

  可偏生此刻,劉虎卻湊上前來,叫囂道:「喂,你是何人?竟然敢阻撓老子帶走這個小賤.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陳子岩眼波一轉,循聲看向劉虎的眼頓時滿是冰凌。 

  「我是何人?」他冷冷一笑,緩緩起身,逼向劉虎,褪了身上溫和氣質,竟變得凌利逼人。「一個連州里的小商戶,竟敢跑來天都的陳氏商行里肆意行兇,毆打我陳氏的僱員,我倒是想問問——你是何人?竟敢對我陳氏這皇家採辦如此無禮,你可是在藐視皇家天威?」 

  一席話,擲地有聲,威嚴相逼,竟在瞬間便讓劉虎額冒冷汗。 

  皇家採辦? 

  這可辦的都是皇差啊!放眼大魏,這樣的商戶也是寥寥可數,得此頭銜者,幾乎都是行業里的佼佼者。得罪了他,便等同於是在自尋死路!若將來他振臂一呼,天下行商之人,還有誰敢與他劉虎做生意,打交道? 

  思及此,劉虎心裡已有些驚懼退縮。但偏偏還不肯示弱,又從懷裡拿出借據,色厲內荏地道:「皇商,皇商便可不講國法了嗎?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要說是你,便是天皇老子來了,我劉虎也不怕!」 

  陳子岩輕眯雙眼,看著劉虎叫囂,一言不發地劈手便奪下了劉虎手中借據,拿在手裡仔細察看。 

  劉虎在陳子岩身後得意地道:「如何,這白紙黑字,又有她哥哥商振亮的親筆簽章,豈會有假?」 

  陳子岩唇角浮出一絲冷笑,「不錯,這張借據無甚問題。」他慢慢轉回身去,眼底認過一絲算計,刻意沖劉虎笑道,「那按劉公子你的意思,只要我替商嬌將這一萬兩銀子還上,這筆賬,你們便兩清了?」 

  商嬌聞言巨震,忙拉住陳子岩的衣角,「東家!」 

  她自與陳子岩相識以來,便無時無刻不感受到陳子岩的關心、信任與袒護,陳子岩對她的恩情,她已覺如山沉重,無以回報。 

  若今日陳子岩當真拿出這一萬兩銀子,替她了債,那今後她要如何回報他? 

  她欠他的,已經太多。要怎麼還? 

  要她怎麼還? 

  可是,若陳子岩不救她,還有誰能救她?誰會救她? 

  商嬌陷在這矛盾的情緒里,一時理不清頭緒,腦中如漿糊一片,混混沌沌。 

  劉虎聽得陳子岩這麼問,以為有戲,大手一揮,得意地道:「非也非也!這一萬兩,乃是借據上的數字。若加上這小賤……」說到這裡,他突然覷見陳子岩怒瞪著他,立時心虛地改了口,「若加上商嬌這出逃幾月的利錢,以及我派人找她的各種損失,非三萬兩現銀不可!」 

  話到此處,他搖頭晃腦,洋洋自得地問:「如何,公子可是有意幫這小……美人還錢?」 

  陳子岩聞言淺然一笑,卻有著濃濃的嘲意。 

  上前一步,他逼近劉虎,緩緩開口,「一萬兩銀子,幾月下來,便生出兩萬兩的利錢?劉虎劉公子,你當真好算計!都說獅子大開口,劉公子的口,可比獅子還大啊!」 

  劉虎大咧咧地笑著,卻死不悔改,反將陳子岩的軍道:「陳東家既是皇商,想來家中也是家財萬貫,這一萬兩的本息,再加上兩萬兩的利錢,左不過區區三萬兩銀子而已,陳東家既有心於這個女人,難道連這點兒散碎銀子也拿不出來?」 

  陳子岩卻搖了搖頭,依舊笑得和風細雨般,「莫說三萬兩,便是三十萬兩,於我而言,也是小數而已。」 

  說到此處,陳子岩突然一側頭,喚道:「葉管事!」 

  「東家!」商嬌聽得他喚葉管事,焦急地拉扯著陳子岩的衣角。 

  這劉虎分明就是在訛詐他,他難道看不出來么? 

  陳子岩感受到商嬌的焦急與擔憂,回過頭來,沖她安撫地微微一笑。 

  待得葉傲天聽令來到身側,他扭回頭,目光直視著劉虎,面上依然帶笑,聲音卻陡然寒冽無比:「只不過,要想從我這裡拿到這些錢,也要看你劉虎的本事!葉管事!此人當街擄人、要脅、毆打、訛詐、收取高利貸,令你速將此人拿下,送交官府依法查辦!」他指著劉虎,一字一句,細數他的罪狀。 

  一時間,畫風陡轉。 

  商嬌不意素來溫和的陳子岩竟也有如此凌厲的時候,不覺怔愣當場。 

  面對強敵,不出手便罷,一出手便直擊要害!她的東家,能帶領陳氏走向茶業的頂端的人,原來並非沒有手段。 

  只不過,他從來便不曾將這些手段,用來對付身邊親切之人罷了。 

  果然,劉虎一聽陳子岩細數他的罪狀,立時急了眼,「你,你想幹什麼?你想欺負我們這些來客商么?天都還有王法么?」 

  陳子岩聞言,從胸腔迸出一聲輕嘲,慢慢走近劉虎,道:「王法?劉公子,我今日便來告訴你,什麼是王法!商嬌欠你的錢外逃,固然是她不對,可若不是你苦苦相逼,她又如何會以死相拼?她若不逃,落在你手裡,可還有活路?你仗著自己有點財產家世,在連州橫行於市,欺男霸女,目無王法,此罪一; 

  你在這天都城中,眾目睽睽之下,當街擄人、要脅、毆打、訛詐,擾亂我京城治安,在場諸位皆是人證!此罪二; 

  我大魏立國之初,太祖皇帝便對民間高利借貸之事深惡痛絕,曾三次下詔嚴查,行至今日,朝廷雖不再下詔徹查,但這種民間高利借貸仍是大魏明令禁止之事。如今你一萬兩借債,短短數月竟漲至三萬兩,難道不算高額借貸嗎?此事若上達天聽,你當人頭難保!此罪三。」 

  在陳子岩的疾陳之下,劉虎氣勢越來越弱,額際竟冒出了冷汗。 

  「更何況,」陳子岩步步進逼,「你可知你今日打的人是誰?還是那個在連州被你欺凌的小小孤女?商嬌她如今不僅是我陳氏的僱員,我陳子岩的管事、文書,更是當朝睿王都曾點名盛邀入府的茶藝教席,是連睿王都敬重的先生!劉虎劉公子,你這樣當街打她,可是連睿王也不放在眼裡了?即便我不將你送官糾治,僅憑你現在所為,便是睿王來了,斷斷也饒不了你!」 

  這一番猛葯一下,劉虎嚇得差點當街尿了褲子。 

  好半晌,方才抖抖索索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強道:「你……你莫唬弄於我!這商嬌不過就一個弱質女流而已,哪會連,連睿王都器重她?」 

  他話音方落,這一次不用陳子岩開口,人群里已炸開了鍋。 

  「你且信了陳東家吧,陳氏商行還當真有一個女子入了睿王府任過教席呢!」看劉虎倒灶,人群里有人扯著嗓子喊。 

  「可不是!這事兒在天都誰不知啊!」有人隨即附和。 

  陳子岩淡笑,揚著頭,略來嘲弄地問:「如何,劉公子,需要我上請睿王來與你對質嗎?既如此,便辛苦你與我們往睿王府走一趟,讓睿王來定奪此事,如何?」 

  劉虎在圍觀眾人的呼聲中,已經漸漸蔫巴了下來,此時再聽陳子岩這麼說,早已心跳如雷,腳如篩糠。 

  他終於明白,何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這天都本就是達官權貴聚集之地,哪容得下他一個小小的商戶來此鬧事? 

  擦了擦額上大冷天冒出的汗珠,劉虎終於彎腰賠罪道:「別別……陳東家,怪我,都怪我……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還請陳東家原諒劉某這一回罷!這事兒咱們就此作罷,作罷,如何?」 

  陳子岩看著劉虎卑躬屈膝的樣子,知道他再無反抗之力,遂也不再趁勢追擊。 

  回頭招來葉傲天,他輕聲吩咐道,「去鋪中賬房處,先支一萬兩銀票出來」 

  葉傲天得令,快步步入鋪中。片刻后,便已取得一張銀票,奉到陳子岩手中。 

  陳子岩拿了銀票,向劉虎伸出手,道:「劉公子,今日之事,你既已知錯,我便也既往不咎。但你需記得,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行商之人,更是萬事不能做絕,仗勢欺人,為非作歹,四處結仇,否則必遭天譴! 

  至於你與商嬌的債務,商嬌是我陳氏商行的人,她欠你的銀子,我陳氏一力承擔!自此你與她兩清,若你敢再造次傷害於她,我必不會再輕饒於你!」 

  劉虎本以為陳子岩拿了他的錯處,必會死糾不放,以圖為商嬌開脫。卻不料陳子岩卻並未窮追猛打,反倒將一萬兩的銀票拿給了他,饒是他再無賴,此時也不由又是意外,又是對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商感佩至極。 

  劉虎雙手拱拳,向陳子岩拜了一禮,道:「陳東家既如此爽快,那我劉虎也不是不通情理的無賴之人,便如陳東家所言,我劉虎與商嬌自此兩清,再無瓜葛!」 

  說罷,他雙手捧著那一張借據,奉到陳子岩面前。又接了銀票,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趕緊揣進自己懷裡。 

  向陳子岩拱了拱手,劉虎越出人群,帶著兩個家丁飛快地溜走了。 

  至於那兩萬兩的利錢,他哪裡還敢再提? 

  眼看著惡主惡仆三人走得遠了,人群也漸漸散去,陳子岩方才長舒了一口氣。 

  低頭,看著手中借據,他長指一動,「嘶啦」幾聲,那頁薄紙便被撕得粉碎,揚灑於風中。 

  商嬌跪坐在地上,看著那被風吹得遠了的碎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東……家?」她囁嚅著,心緒翻動,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張一萬兩的借據啊,這巨額的債務,幾乎可以買斷她的一生! 

  可是陳子岩,就這樣的把它撕了…… 

  陳子岩轉頭,緊走幾步,俯身伸手,溫柔地替商嬌攏了攏覆在身上的大氅。 

  「商嬌,沒事兒了。從此以後,你什麼都不用害怕了。」 

  商嬌看著眼前的陳子岩,他清俊的臉上,泛起柔柔的漣漪,唇微微向上,勾出一個溫暖的弧度,就這樣直視著她,目光清澈而柔和。 

  商嬌咬著唇,想笑,卻再又落下淚來,心裡的感激與感動,已將她湮沒。 

  「東家……對不起……謝謝你……」 

  陳子岩憐惜地她紅腫的小臉,尚還在淌血唇角,心裡陣陣悶痛。 

  情不自禁地,伸手將商嬌攬進自己懷裡,與他頭頸相抵。 

  溫柔的手,輕輕撫著她柔柔的發,悸動的心終在此刻安寧。 

  還好,今日他放心不下,跟在了她的身後。 

  若她當真被劉虎擄去,從此失了音訊…… 

  他要怎麼辦? 

  沒有了商嬌,他要怎麼辦? 

  偏著頭,輕嗅著商嬌發間的清香,陳子岩滿心的愛憐與歉意,緩緩道:「傻丫頭,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從不知,你經歷過這般的苦楚與艱難,卻還能活得這麼堅強……昨日竟對你說出了那樣的話,是我不好,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在陳子岩說出這番話的這一刻,商嬌所有的心防,全然土崩瓦解。 

  這個人,如此溫柔,如此懂她,讓她如此依賴,讓她如此信任…… 

  伸出手,她緩緩地環住他不甚寬厚的肩,窩在他溫暖的懷裡,哭得一塌糊塗。 

  感受到她的回應,陳子岩擁著她的一隻手愈發的用力。 

  另一隻手,則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柔柔的,輕輕地哄著,「傻丫頭呵,別哭,別哭……」 

  聽著陳子岩柔聲的輕哄,商嬌的淚卻越發的止不住,倚著陳子岩的肩,第一次如此放開心懷,放聲痛哭。 

  內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安寧。 

  彷彿有他在,縱然深陷阿鼻地獄,她亦安穩圓滿。 

  這樣的感覺,她從未有過,也再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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