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強留
98、強留
正當商嬌以為萬事大吉了,睿王卻瞬間變了臉色,一臉嚴肅地道:「那好,你便說說那日的事罷!」
商嬌的笑還僵在唇邊,當意識到睿王所說何事時,頓覺心頭不好了。
她偏頭,察顏觀色,小心翼翼地問:「阿濬想要我說何事?」
睿王抬眼睨她一眼,「明知故問!你知我所問何事。」
商嬌想了想,避重就輕道:「那日之事,是商嬌不對……阿濬關心我,牧大哥救了我,我實不該以為你們在跟蹤監視我,便對你們亂髮脾氣……是我錯了,阿濬便原諒我這一回話?」
睿王眯著眼,聽商嬌的話風越來越不對,不由心下愈發生疑。
「這一段尚不追究。」待商嬌答完,睿王淡聲略過,卻緊抓重點,道,「本王只是好奇小辮子你遇到此事的反應。尋常人若聽到有人說別人要置自己於死地,不是應該驚恐之餘,繼而弄清是誰想要謀害自己么?可偏偏為何小辮子你,聽了流光說有人要害你,不但沒有懼怕,反倒用話把流光激走?你這樣的態度,未免不讓人生疑。」
商嬌聞言,心裡頓然一驚。
她當日用話激走牧流光,便是想讓睿王心中生怒,遂放手不再管她之事。卻不想,睿王不僅沒被她的話激怒繼而置之不理,反倒對她遇襲的事更加生疑……
遂商嬌趕緊回話,以期消除睿王疑慮:「阿濬,此事我當真覺得就是個意外!你仔細想想,我就是一個平民百姓,小小孤女,在天都能跟誰能結下深仇大恨,讓人來加害於我?可牧大哥卻非說有人想要害我,這我有什麼辦法?我倒覺得,此事是他過於緊張了而已。」
「你此話當真?」睿王猶有不信,卻顯得有幾分猶豫起來。
畢竟,商嬌說得也對,她只是一個平頭百姓,尋常女子罷了。她才來天都多久?能與誰結下大怨,讓人置她於死地呢?
而他卻從來生活在陰謀算計中,身邊親人尚不足信,朝堂之上更是爾虞我詐……是以遇事多看多聞,多想幾步,便是他的人生信條。
而牧流光跟了他,自然想法做事亦不單純。
若說此事他沒有看走眼,將一件簡單的意外小題大作,睿王心下也不能十分確定。
遂表過此事暫且不提,他又問她道:「那為何那日你來我王府,道是來看望於我,卻不願久留?事後,我也問過當日值守的侍衛,他們皆說,在你闖入王府之前,皆見過有人在你身後追趕於你?」
商嬌便料得睿王既提她遇襲之事,便一定會問及此事。幸好當日牧流光已向她發問過,她自是早有準備。
但見她紅了臉,囁嚅了半晌,方才期期艾艾地道:「這件事……我確是利用了阿濬的威望……那日上街,我遇得兩個登徒子,對我動手動腳的,我惱怒之下,便……便踢了一人的子孫根……咳咳……」
睿王未料商嬌道明的緣由竟會如此,立時不自在起來,一陣嗆咳。
心下,不由憶及那日他借醉酒之機,意欲強佔商嬌之時,也遭來商嬌那致命的一腳,讓他其後幾日面對嬌美的侍妾卻差點不舉……
遂極不自在起來。
「……那兩人怒極,便追趕於我,我被追得沒辦法,看到王府近在眼前,便……便跑到了王府尋求保護……」商嬌還在斷斷續續地說,神情也是頗不自在。
睿王好不容易聽她說完,只覺芒刺在背,如坐針氈。
「嗯哼……咳咳……原來如此……看來,本王是該責令京城防衛司的人好好治理一下京城治安了……」睿王邊說,邊尷尬無比地以手蓋臉,竟不敢再去看商嬌。
當然便也不好再向商嬌詢問關於這件事的諸多細節。
而這,也正是商嬌所期望看到的結果。
她這麼說,原就是想要勾起睿王對於那日他醉酒之事的記憶,以此不敢再往下詢問。
她就不信了,睿王對自己所做之事,當真沒有半點虧心!
果不其然,聽到她這麼說,饒是睿王素日里風流成性,卻還是不禁有些尷尬,再不好詢問下去。
此事,終於就此掩蓋過去。
恰此時,行進的馬車停了下來。
但聽車外牧流光回稟道:「王爺,侍女素纖奉茶來了。」
睿王便坐直了身體,朗聲道:「進來。」
便聽得外面一陣挪動木階的聲音,一個腳步聲踏階而上,掀簾入得車內。正是商嬌當日在王府所教授的九名司茶侍女中的一位,名喚素纖。
素纖人如其名,人長得淡素端麗,體態纖長,頗有幾分風姿。只見她入得車得,先向睿王及商嬌叩拜了一番,便行到小桌邊,先取了地籠上的銅爐放在桌上,又在茶杯中放入茶葉,悉心沖泡,待茶泡好,方才點入茶杯之中,置於托盤之上,行上前來,端跪在地上,雙手將茶舉過頭頂,奉至睿王面前。
「王爺,請喝茶。」
就連聲音都謹謹慎慎,小心翼翼。
睿王伸手接過茶杯,才堪堪飲了一口,便已沉了面色。
「素纖,你與紅袖也算得跟著商嬌習過茶藝的,可這極品的蒙頂甘露到了你手中,真當算作是暴殄天物了。」睿王邊說,邊將茶杯重重地案上一放,話中已有隱怒。
素纖立時嚇得面如菜色,忙跪地磕頭不止,「素纖學藝不精,望王爺恕罪!」頭磕在地下,悶悶作響。
睿王卻只不言,雙眼睇著商嬌,任素纖磕得額頭青腫,美眸含淚。
此情此情,商嬌實在看不過眼。素纖本便是她的學生,見此情景,她身為王府以前的教席,豈能坐視不理。
是以,她長嘆一聲,道:「王爺想喝我沏的茶,何必如此大費周折?我便沏給王爺便是。」
說罷,她起身站起,拉起身邊的素纖,向睿王勉強笑道:「王爺,素纖學藝不精,也全賴我素日里偷懶,沒能督促她們勤加練習技藝。既如此,便由我帶著素纖,給王爺再沏杯好茶謝罪,如何?」
睿王聽商嬌如此說,也不否認推辭,只淺笑著指著素纖點了點,囑咐道:「難得你們教席離了王府卻還願意給你們解圍,既如此,你便與她好好學學。」
素纖忙點頭應是。任商嬌拉著,走到桌邊,看商嬌將茶重新放入壺中,取來沸水。
「素纖,這蒙頂甘露最講煮水,必須沸水沖泡。」商嬌小聲地、卻仔細地為她講解道,「我觀你剛剛泡茶步驟,卻是先把銅壺取下,再行放茶,這樣水離了火,便很快失溫,泡出的茶水,自然便失了香氣。所以,泡蒙頂甘露之時,最好煮沸再行涼湯。」
「另外,甘露沖泡時最好不好蓋杯蓋,待片刻出湯即可。甘露葉嫩,若沸水泡后再蓋上杯蓋,不免茶葉悶黃,飲入口中,會有澀感。」
邊說,商嬌邊用公道杯,將幾次沖泡的茶湯聚在一處,靜待水涼至合適溫度,起壺沖水。沿茶杯邊沿緩緩注入杯中,她邊悄然向素纖解釋著,「不要直衝,也不要太急,水到杯沿即可。」
…………
在商嬌的一番示範與講解下,當素纖再次將茶奉予睿王時,睿王只品了一口,便閉口嘆道:「果然,只有小辮子泡的茶甚得孤的心意。縷縷清香,齒間縈繞,人間美事盡在此間!」睿王輕聲笑嘆。
末了,他鷹眸一撩,看向素纖,「還不快謝你們教席替你解圍?」
素纖一聽,忙曲膝便要下跪,「素纖多謝姑娘。」
商嬌忙攙住素纖欲下拜的身體,淺笑安慰:「素纖並非學藝不精。只還未摸清各類茶葉的特性,是以沖泡之時難免步驟及火侯掌握不佳。日後你回到王府,多與幾位侍茶的姑娘們切磋比較一番,自不會犯今日的錯誤了。」
睿王眼中含笑,看著商嬌體恤安慰素纖的這一幕。如此謙謙有禮,如此溫風化雨……
那張含笑的俏臉,是如此美麗,竟讓他覺得世間萬物,皆不可比擬。
若她能伴在自己身邊,讓他無論何時轉身,便能看到她那如花的笑靨,擁她入懷共賞花月……
便是這世間最美之事!
他如此想,便也如此做——更何況,將她喚來時,他便有此意。
不然如何?他令陳子岩讓她隨行出發,莫非是成全她與陳子岩孤男寡女,同處一車,朝夕相對?
舒展了一下身體,他抬眸直視著商嬌,道:「既如此,何必等日後?小辮子你便留在本王處,侍奉本王飲茶,順便著教教素纖與紅袖這兩個丫頭熟識茶性吧。」
商嬌聞言,心裡「叮」的一聲,倏然警醒。
「王爺不可!」她大叫一聲,急急駁道:「我可是陳氏商隊的人,怎麼能……」
睿王卻猶自不理,大手一揮,笑道:「本王說行便行!這陳氏商行,本便是大魏的商家,難道本王命令,豈能不遵?」
「可……」
「更何況,本王此去柔然,乃是皇命在身,肩負著國事使命。」睿王打斷她的話,又道:「前途跋涉本便辛苦,若本王膳食飲水還不得保證,若本王途中病倒,誰能替代本王,與柔然可汗議事?」
睿王祭出國事,這如山重壓,便生生阻斷了商嬌任何推脫的理由。
見商嬌立定,半晌無語,睿王遂又開口問道:「商嬌,本王都這樣說了,你還不領命嗎?」
一陣猶豫之後,商嬌終於明白,此事再無轉圜。
心,一沉再沉,終沉入黑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無論她無何小心謹慎,也終不過是翻不出如來佛祖手掌心的孫猴子罷了。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或許,從一開始,便已是定局。
她只能接受,不管她的意願如何。
收回所有心緒,她向睿王曲膝一福,道:「王爺既不嫌商嬌粗鄙,那商嬌自是領命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