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愛怖
132、愛怖
第二日的午後,商嬌在商行的食肆里吃罷午飯,剛回到處事間,便被上座的陳子岩給叫住了。
「商嬌,你準備一下,待會兒我們要外出一趟。」陳子岩正揮筆閱事,說得很是正式認真。
商嬌見陳子岩表情嚴肅,以為有緊急公務需要他們外出處理,馬上忙前忙后,細緻妥帖的準備紙筆用具,待得陳子岩將案前的公文處理完畢,便屁顛屁顛地跟在陳子岩身後出了商行。
陳子岩出了商行,卻是一路悠哉游哉的穿街過巷,與素日里素日里的行事作風全然不同,這讓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嬌很是納悶,不知他們出來,究竟所為何事。
一路南行了許久,終於,陳子岩在一處滿是花香的小院門口停住了腳步,用鑰匙開了鎖,輕輕推開了那一處宅院的紅漆木門,轉頭向商嬌淺笑,伸出手來:「嬌嬌,來。」
商嬌便明白了陳子岩今日帶她出來的用意。
只是她沒想到,陳子岩行事的速度會如此之快。
她以為,他會容她緩緩,容她慢慢與安思予、安大娘告別。
或者……容她再待在安宅,直至她嫁給他的那一天。
所以,現在的情形有點令她措手不及,全然沒有心理準備。
可是,陳子岩就在那裡,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節。
他是她愛的人,是她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她不能讓他失望,也不忍讓他失望。
所以,她亦伸出手,由著他牽著自己,向那處的小宅里走去。
甫一入門,便見到小宅兩旁開滿了花樹,紫穗槐與黃桷蘭的芬芳香透了夏日的小院。小花圃里開滿了各色花朵,更顯花團錦簇。
小院並不大,只有東西兩間屋子,卻裝修雅緻簇新,進得主屋,便見裡面陳設文雅精巧又不乏舒適,門廊、門廳向南北通透,客廳、卧室用精繪的芙蓉鯉魚蜀錦分開,室內室外情景交融,相映成趣。
其中,一張放於客廳几案上的古琴猶引商嬌注意。
踱上前去,商嬌細看著那張琴形飽滿,黑漆琴面,很是素凈古樸的古琴。縴手伸出,輕輕一撥,一聲泠泠之音,如珠落玉盤,餘音繞梁。
一雙大手從身後環緊了商嬌纖細的腰肢,商嬌的後背便整個貼於一處溫暖的胸膛。
「如何,喜歡這琴嗎?」陳子岩在商嬌身後,輕輕撥弄著她耳邊的頭髮,聞著她發間的清香,愛憐的親吻了一下她的小臉,毫不意外地看到一抹緋紅布滿了商嬌的俏臉。
商嬌靜默了一下,點頭,「喜歡!」繼而收回手,有些黯然地道,「可惜我不會彈琴。」
她知道,古人最喜夫妻「琴瑟合鳴」,視之為閨房之樂。陳子岩雖為商人,卻到底身份不同於其他販夫走卒,想來他的禮樂造詣也不會太差,自然也會要求自己的妻子也琴棋書畫,與自己琴瑟合鳴,共效于飛。
可是,商嬌畢竟是現代人,連古琴都極少見過,遑論彈奏?
見商嬌心生怯意,陳子岩握住她的手,依然笑得和風細雨,「不懂,我們便學,我做你的老師,可好?我希望將來能有一天,能與我的妻子琴瑟合鳴,方不負良辰美景。」
陳子岩話中已有請求之意,商嬌如何能拒絕?
她低頭想了一想,自己現在畢竟已在古代,既能學會古人文字,那再為心愛之人學彈琴,又有何妨?
所以她輕了頭,笑答他道:「好。子岩喜歡,我學便是。」
陳子岩聞言笑得更是開懷,將商嬌擁入懷中,心中的愛意與快樂幾乎快要滿溢。
環顧了一下四周,他頗滿意地道:「這間宅院雖小,但比之你在安宅所住的那間小屋倒也好了不少,你與你那小丫環住在這裡,我也能放下心來。嬌嬌,你過兩日便搬過來,待我他日來迎娶你入我陳府,可好?」
商嬌伏在陳子岩的懷裡,聽著他開懷的笑著,為她將日後的生活都一一妥帖安排,又見了小院陳設布置都是如此煥然一新,知他並非這一兩日用心於此,心裡不覺又是感動又是為難。
輕輕推開他,仰視著他溫潤如玉的面龐,含笑睇她的眉眼,半是猶豫半是為難地囁嚅道:「子岩,你為我安排的這一切,我都很喜歡。可是……你可不可以再寬限我一些時日,再搬離安宅?」
商嬌的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屋裡旖旎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
陳子岩不由的全身一僵,溫潤的面龐,含笑的眼睛,便都布上了一層霜色。
「這是為何?」好半晌,他冷睇著商嬌,隱隱有些怒氣在胸臆間流動,說出的話便有了幾分冷硬,「你不是答應我會搬出安宅的嗎?嬌嬌,你如今這般,是想反悔嗎?」
商嬌見陳子岩面色冷凝,忙開口解釋,「子岩,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時間太倉促了一點,我還來不及做準備……」
陳子岩便蹩緊眉頭,逼問道:「你還需要做什麼準備?這裡的一切,我都已經為你打理妥當,你只需將行李整理收拾一下,便可住進來。你還需要做什麼準備?」
商嬌一時啞然,咬唇想了半晌,囁嚅道,「這一年多來,安大哥與安大娘待我便如親人一般,如今我突然要走,總得跟人家好好道個別吧?」
陳子岩只覺心中那股怒氣越來越盛,「告別?告別不就是一句話,一頓飯的工夫么?何須你要這般求我寬限時日?嬌嬌,你想要我寬限幾日?」
說到這裡,他上前一步,逼視著商嬌的眼,「還是,前日你所答應我搬出安宅的話,只是你的緩兵之計,你其實根本就不想離開安宅,離開你的安大哥?」
陳子岩的話讓商嬌心裡一驚。她是不想離開安宅不假,但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在這個時空沒有親人,安大娘與安思予對她如此之好,她早在不知不覺間把她們當作了親人,所以不舍離開而已。
如今她和陳子岩剛在一起,便要離開他們,便如剛剛紮下根的小樹,突然將之挪入新土,難免會不適應,會難過。
何以每一次陳子岩說起,都會扯上安思予?
「……子岩,你誤會了,我與安大哥當真只是兄妹之情而已。」商嬌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子岩,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你為何如此敵視安大哥?」
因為我在乎你!因為我在那個男人眼中看到了對你的愛意,那樣濃烈,那樣壓抑!因為我怕失去你!
陳子岩差點將這句話脫口而出,卻又生生憋回心裡。
長長地吞吐著氣息,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繞開商嬌的話題,「那麼你呢?你又為何如此會不得離開安家,離開安氏母子?嬌嬌,我雖然是男子,但我也會害怕,害怕我的真心托予,最後卻不得愛人的真心回應。嬌嬌,我愛你,我想與你一生一世在一起。這一點我無比確定!你呢?你……唔……」
陳子岩話音未落,商嬌便一把攬住他的脖子,踮著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她不知道陳子岩的不安全感到底從何而來,他可以不懼睿王,卻何以對安思予如此上心?他難道看不出她對他的愛嗎?
所以,她只能這般熱烈的抱住他,吻住他,與他唇齒相依,口舌交纏,表達自己的心意。
陳子岩不意商嬌如此主動,一番怔忡之後,立刻反客為主,攬住商嬌的腰,迅速的激吻住她,與她糾纏到底。
吻,如此熱烈,如此迅猛,彼此的舌在對方口中嬉戲,交纏……
不夠,還不夠……
身體在叫囂,在顫慄,有如岩漿即將爆發的火山。無法忍耐,也不想再忍耐……
在她的驚呼聲中,他一把將她抱起,走到床邊,將她放到了床上。吻著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臉,一路往下……
她在他懷裡略略掙扎片刻,便垂了雙手,偎在他懷中,任由他親吻,只蜷著身體,微微的顫抖,小臉潮紅一片。
察覺到她的害怕,陳子岩用盡全力的,攥緊拳頭,咬牙停下,將她擁緊,伏在她的頸間喘著粗氣。
這女人,這女人……
他憐,他愛,入骨,入髓。
他想給她一個完美的婚禮,想給她一個美好的洞房花燭夜……
他不想褻瀆了她!
一雙纖細的手便伸了上來,攬住他的脖子,撫著他的肩背,輕輕地拍,輕輕的承諾。
「子岩,相信我,多相信我一些,好不好……這一生,我只願做你的妻子,也只會為你一人披上嫁衣……」
陳子岩閉上雙眼,那一刻,他突然笑了起來。
笑自己的多心,笑自己的猜疑。
可是兩個人的愛情啊,又豈能容得下第三個人的存在?
因為太愛,所以害怕失去;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才會多疑;因為多疑,才會迷失自己,也看不清愛人的真心……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