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退讓
149、退讓
商嬌自被睿王趕走之後,心中也著實委屈了好一陣。
她本來的初心,便只是想到自己曾答應過睿王,待辣椒做成后,做一次菜給睿王品嘗。
既許諾,便應諾,無可厚非。
況且,她初搬出安宅,尚不能適應一個人的生活,確也寂寞,本想著去王府坐坐,一來還了睿王這份情,二來也能打發打發時間,何樂而不為?
至於後來牽扯出常喜之事,是因為在她心中始終有些疑問。
常喜近日心態變化太大,正如安思予所說,她雖知常喜歷來便是個有主意的丫頭,可最近常喜的變化,已到了連她這個主家小姐的人生問題都要干涉,這可就不妙了。
況且,常喜目的太過明確,就是力主她嫁入王府!
這令商嬌如何能不對她犯疑,猜測她與睿王的關係?
但這本是她的主觀臆測,無憑無據,所以她詢問睿王一句,也不過輕描淡寫。卻不曾想惹來他如此大的怒火,甚至說出了如此絕情的話,倒也大出她的意外。
回來的路上,商嬌頗有些傷感。但其後幾日,她把事情想了一番,倒也釋了懷。
她已跟陳子岩在一起,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睿王消息如此靈通,但看他身邊劉恕和牧流光對她的態度,便可知睿王知道此事後,心中必是不快的。
所以他藉機向她發泄出來,令她不許再入王府,睿王府與她再無瓜葛,倒也情有可原。
她既不能許他以真心,便不該再一直去撩撥他,讓他心裡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雖然失去睿王這個朋友,令她有幾分失落,卻也覺得心下大石落了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是安思予教會她的道理。
穆顏之事便是前車之鑒,她不敢或忘。
所以與睿王斷交,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她只要專心的用一世,愛一人,專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已足夠。
接下來的日子,商嬌便更加專註於商行的事務,想成為陳子岩最得力的賢內助。
待每日下工,陳子岩也盡量不再將事務延後,陪她回到小院,自己燒火做菜做飯,飯畢后兩人手拉著手坐在小桌前,聞著滿院清芳花香,聽著夏日蟬鳴,聊一些日常瑣事。
直到月至中空,陳子岩踏月歸家時,商嬌也到了就寢的時候,再也不覺寂寞。
時光流轉間,便到了七月十五中元節。
中元節,乃佛教中所說的盂蘭盆節,也是民間所說的鬼節。是與除夕、清明、重陽並重的祭祖大節。在那一日,百姓們會紛紛祭祀先人,然後涌至河道放燈祈福。
此次中元節陳家祭祖,陳子岩竟帶上了商嬌回了陳家,儼然以未過門的妻子待之。
商嬌自然懂得陳子岩的用意,是想讓她得到陳母的認同,也為她將來融入這個家作些準備。
她雖見過陳子岩的母親,但那時她只是陳氏的僱員,哪會料到有一日陳母竟會成為自己的婆母?所以心中難免有醜媳婦終要見公婆的緊張與害怕,生生擔憂了許久,惹來陳子岩愛寵的取笑。
到了陳府,陳老夫人見陳子岩竟是領著商嬌回府,高興得什麼似的。
商嬌剛剛給陳母見過禮,陳母便將她喚到身前,拉了她的手看了又看,喜得眉開眼笑。又細細過問了一遍她的日常生活,幼時經歷……等等不計繁總。
商嬌見老夫人和靄慈祥得如同自己的親娘,漸漸也不再緊張,一一回答,應對得體,與陳老夫人相談甚歡,讓一旁的陳子岩看在眼裡,也是喜在心裡。
陪了陳氏母子祭祖之後,商嬌便留在府中與陳子岩與陳母一道用飯。席上,三人笑語晏晏,氣氛很是和諧。
商嬌見陳母對她如此慈祥溫和,不僅沒有瞧不起她的出身,反倒待她如同親女一般,處處叮嚀囑咐,心中不免大定。
正慶幸自己總算順利過關,不曾想陳母竟又過問起二人婚期之事,直羞得商嬌滿臉緋紅,不敢抬頭去看陳子岩似笑非笑望向她的神情。
但饒是商嬌再不好意思,陳子岩還是回話陳母道:「孩兒決定將婚禮定在年底。一來,蜀地的各大茶商已來訊,稱秋茶已在採制之中,商隊即日便會同發去往蜀地;
二來,待購得秋茶回來,差不多便已是十一、二月,屆時孩兒迎娶嬌嬌過門,正是人最齊的時候,大家也好得了機會好好熱鬧熱鬧,休息幾日。」
陳母聽了便很是欣喜,邊幫商嬌挾菜邊叮囑陳子岩道:「如此再好不過。這娶妻乃人生大事、喜事,可不能拖到年後,不然除夕祭祖之時,你爹還有陳家的列祖列宗便又要失望了!」
「是。母親教訓的是。」陳子岩一邊畢恭畢敬地答,一邊握住商嬌的手,戲謔地刮著她的掌心,憋著滿心笑意,看著她漲得滿臉通紅。
一時婚期議定,陳母便很是開懷地用了一碗湯,老懷安慰地舒了一口氣。
「將來呀,嬌嬌嫁過來之後,我必要請當年給我瞧過病的那位庄大夫過來,也給她瞧瞧,好好調理身子,爭取明年過年之時,就抱上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切不能像當年娘懷你之前那般折騰!……只不過他現在年歲也大了,聽聞現在隱居山野,也不知哪裡去尋……不行!這事兒我現在一定得上上心!」
「……」
陳母的話話風轉變太快,商嬌一時接受無能,眉毛一陣亂扭。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天哪,這是要她一成親便當娘的節奏嗎??
她怎麼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這要再生個孩子……
指不定人家還以為她是孩子他姐呢!
不不不,這事兒她得和陳子岩好好討論討論!
剛想開口拒絕,這邊廂,陳子岩已笑著從善如流地應了下來:「是,母親說的是。」
「……」
商嬌便只得硬生生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心裡急得像小貓般亂撓。
陳母意猶未盡,反倒越聊興緻越高,全然沒有看到一畔商嬌傻不楞登的模樣。
「唉,娘也老了。若是尋常人家,六十歲都該抱上曾孫了,為娘卻還在操持家務,連個孫兒的影兒都沒見著。將來嬌嬌過了門啊,第一要務當然是儘快讓娘抱上小孫孫,這第二要務,便是要儘快熟悉和接掌咱們家的家務之事,讓娘儘快御下這些煩心瑣事,只管含飴弄孫嘍!」
說到這裡,陳母越說越高興,一副巴不得他們明天成親,後天便給自己生個小孫子怡養天年的模樣,笑得見牙不見眼。
商嬌在旁聽著,卻又覺話風不太對。
接掌陳家家務?那是要她辭掉陳氏的工作不成?
那她豈不成了只管在家帶孩子的……
黃臉婆?
黃臉婆!!
她的才華、夢想、學識……就這般統統放棄嗎?
不行不行,她再怎麼說也是受過二十一世紀高等教育的女性,怎麼能就此將自己拘於深宅大院,天天與家務瑣事洗衣帶娃打交道呢?
太空負年華了。
嘴微微張,她弱弱地開口,想表明自己的立場:「呃……伯母,我……」
「是,娘說的是。」陳子岩卻又立刻表態,「屆時兒子一定督促嬌嬌儘早熟悉家事,儘快讓娘頤養天年,含飴弄孫。」
「……」商嬌便忽然就有一種想要抓牆的衝動。
事實上,看著眼前這對母子自說自話、自娛自樂,笑得滿堂和氣的樣子,她的手已經伸到桌下,撓得桌下的木板嘎啦嘎拉的作響。
辭了陳母,陳子岩親送商嬌從陳家出來之時,正是午後日頭最烈之時。
陳子岩悉心地一手為商嬌撐了傘遮陽,一手牽著自己的愛人,想到今日商嬌與母親的見面,最是完美圓滿不過,心裡便歡樂無比。
商嬌隨著他走在路上,看陳子岩滿心滿眼皆是笑意,心知今日之事他相當滿意,不由得暗暗在心裡叫苦。
思索了半晌,她終還是抑不住心中疑慮,開口向陳子岩求證道:「子岩,你娘今日所說之事……」
「嗯?」陳子岩聞聲,側頭看她,眼角眉梢尚掩不住開心的神色,「我娘今日所說的,有什麼問題嗎?」
商嬌便默了默。咬唇想了片刻,她終還是下定決心,抬頭回道:「有,當然有問題。一,我不想婚後這麼快便要孩子,我……我自己還沒長大呢,怎麼能去照顧一個小小的生命呢?
二,你娘讓我婚後儘快熟悉家務,那是不是就表示我得放棄現在商行的事務,在陳家一心一意的打理家務?可你是知道我的,我想有個事做,我不想被拘在家中……」
陳子岩靜靜聽著商嬌的話,漸漸地,眉間喜色淡了一些,卻微微蹩起了眉。
待得商嬌說完,他執著她的手,摩挲著,卻有著安慰與愛撫。
「可是嬌嬌,你方才也聽見了,我娘年近四十方才生下了我,若換作常人家庭,她現在這年紀,都該是曾祖母了。
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你看我娘如此喜歡你,難道你便忍心讓她在古稀之年,尚見不著自己的小孫子么?況且只要我們成了親,這生孩子是遲早之事。既如此,自然宜早不宜遲,你說是嗎?」
「……」陳子岩的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竟讓商嬌一時無言以對。
陳子岩又繼續勸慰道:「至於你說的上工之事,成親之後,我是萬萬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外出拋頭露面的,這一點嬌嬌你要理解我。
家中內務便已會佔據你大多時間,若將來再有了孩子,我在商行處理事務,無暇顧家之時,母親與孩子便都需要你來照顧,這些事雖可能牽絆住你,但又何嘗不需要你來打理?你難道希望我回家之後,還要為母親或孩子的事來操心憂急嗎?
何況,你成了陳氏的當家主母,並非對陳氏沒有處置之權的。都說人有旦夕禍福,尤其是像我們這種行商之人,說不得哪天離家出趟遠門,便再也回不來……屆時,你便會是陳氏的倚仗,是陳家的主心骨……」
「子岩!」商嬌聽陳子岩越說越是不祥,不由大驚失色,忙一把抱住他的腰,將頭埋進他的懷裡,「子岩,我明白,我明白……你不要說了!我既愛你,就願意為你生兒育女,願意為你斂起自己的翅膀,做你最堅實的後盾,讓你全無後顧之憂!這些我都答應!但是……」
她猛地自他懷裡抬起頭來,雙手捧住他的頭,瞪著他道:「你也要答應我,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可以為你做一切以前不願去想、不願去做的事,可你也要答應我,你會一直陪著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不可以比我先走,不可以有事,不可以讓我孤單!我們要在一起,長長久久!」
陳子岩聽著商嬌的話,不知不覺,竟覺得眼睛熱熱的,澀澀的。
一伸手,他攬住商嬌的腰,便將生命中最愛的女人擁回到自己懷裡。
「嬌嬌,謝謝你……我答應你!我們永遠在一起,長長久久!」
他將頭埋在她的發間,親吻著她柔柔的髮絲,心中溫情無限。
他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對於特立獨行,素愛自由的她來說,是件多麼艱難的事。這段感情從開始,便是她一直在退讓。她包容著他,理解著他……
只因他是她心中摯愛,所以她寧願放棄自我,折斷翅膀,也要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生一世。
這一生,得到這樣一個女子,他陳子岩何其有幸?
他將終其一生,用自己的愛來回報她,為她擋風,為她遮雨,免她孤寂,免她無依。
這樣的愛情,這樣的幸福,如此甜蜜,彷彿夏日流火里,都滿是芬芳香甜的氣息……
令他只想這樣沉醉其中,再也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