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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懷念

  199、懷念 

  陳府外,劉恕等一眾家奴立在睿王轎前等了又等,眼見著睿王尋著商嬌而去,卻始終不見睿王回來,終還是不放心地循著牆根尋了過來。 

  只一眼,劉恕便看到自家主子獨立風中,面色鐵青的模樣。 

  「哎呦喂!王爺,您這是……」劉恕趕緊上前,看著自家主子凍得嘴皮青紫,卻神情麻木的樣子,不由大呼心疼,「您不是來尋商姑娘的嗎?她人呢?」 

  睿王卻不言不語,只微微抬手,止住了劉恕的絮叨。 

  那隻抬起的手隨即緊握成拳,緊緊抵在自己心口處。 

  「若你……不是生在帝王家,該有多好……」 

  商嬌臨別前的那一句話,言猶在耳,卻如萬箭穿心。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因為生在帝王家,所以從小自己的周遭,便充滿了陰謀與算計,卻得不到來自母親、親人的關愛; 

  而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動心、動情的女人,竟又以此為借口,來拒絕自己好不容易向她暢開的心扉! 

  商嬌這句話,令他惱怒,繼而生恨! 

  「傳令下去,」睿王眯著眼,鐵青著臉色,冷然道,「所有天都城中的商戶,皆不準雇傭與接納商嬌在其經營的鋪子上工,違令者,便是與我大魏睿親王作對!」 

  說罷,他拂袖而去。 

  劉恕在原地喏喏有聲,心驚膽戰。 

  商嬌,商嬌,你不是覺得生在帝王家不好嗎? 

  那我便要告訴你,何謂天家威嚴! 

  只有折斷了你的翅膀,逼得你無處謀生,你才會懂得,權勢也會是一件好東西。 

  屆時,你才會懂得收斂,才會懂得尋找倚靠、尋找庇護。 

  ——才會乖乖來到我的身邊! 

  ***** 

  陳子岩的婚宴上,商嬌不想表現出自己很傷心難過的模樣,所以免不得強顏歡笑,與一群昔日的同事推杯換盞,插科打諢,便喝得酒高上頭。 

  如今雖然已經吐了一盤,但酒意仍在體內肆虐,所以辭了睿王,商嬌一個人在大街上走了一會兒,便覺頭暈眼花,天旋地轉,腳下打跌起來。 

  商嬌情知自己今天當真喝得有點醉了,怕是走不回安宅,卻又不願自己醉酒醜態被街人行人看見,忙趁著自己尚還有些意識,匆匆找了家客棧,要了間客房,便撲到床上,睡了個天昏地沉。 

  待再次睜開眼時,天已大黑。不大的客棧房間內黑黢黢一片,只一輪月光透過客棧小小的窗戶灑下,幽暗而寂靜。 

  商嬌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想起安思予與常喜還在家中等她,她此番晚歸,不知他們會有多著急,便趕緊爬將起來,也不管自己尚還頭腦發矇,天旋地轉的樣子,執意叫了客棧掌柜結賬,開門走了。 

  迷迷濛蒙地走上大街,商嬌看著冷寂的,空蕩蕩的街道,恍惚間,竟不知身在何方,自己又是如何走到了這裡。 

  她站在原處,歪著腦袋眯著眼想了許久,也想不起回安宅的方向,想轉頭去問客棧掌柜,卻聽客棧「砰」的一聲關門落閂,想來掌柜與小二大冷天的起床為她開門已是極不高興的。 

  商嬌便索性調了頭,沿著喝斷片兒以前的記憶,摸索著原路折返回去,只想著走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弄清了方向,再走回安宅去。 

  只如此一來,她幾經輾轉的,便又回到了一處深宅大院前。 

  此時,那白天喧囂熱鬧的場景已經歇了,歌舞吹奏也已經停了,滿場朝賀的賓客業已酒足飯飽告辭歸家,只餘下門前喜慶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映紅了半邊街道。 

  此景此情,商嬌看到,便忽然再走不動道了。 

  那扇闔上的門內,原本是她嚮往的,一生一世的幸福。 

  裡面的那個人,最喜歡穿一身月白綉芝草的長衫,溫潤風華,玉樹臨風,讓她仰望,讓她傾心…… 

  便是他最後不得不另娶他人,不得不放棄他們的承諾與感情,甚至欺瞞她設計她…… 

  但只要一想起他曾經對她的好,對她的知遇之恩,對她的相護之情,還有他們在一起共度的,短暫而快樂的幸福時光…… 

  她的心中便滿是懷念,卻始終無法去恨他。 

  而此時,此刻…… 

  子岩,你在幹什麼? 

  你是否也將高小小擁在懷裡,與她交頸而眠,髮絲相纏? 

  你是否也會親她吻她,對她說「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想到這裡,商嬌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 

  嗯,是的,她不傷心,她一點也不傷心! 

  她只是沒有想到,原以為用一生,愛一人,只是一個小小的願望,卻不知想要實現這個願望,竟是這般艱難! 

  正心緒雜蕪間,一隊夜巡的官兵正好途經此地,腳步踢踏有力,腰間所配佩刀與甲胄間發出嚓嚓聲響。 

  若在平時,商嬌定然能夠察覺,及時避讓。 

  但今時今日,她心中正亂,只一個人,獃獃地站在陳府緊闔的門前路邊,抬眼望著那大紅燈籠,那些響動在她耳邊,便全然不曾入耳。 

  直到官兵走近,一眼便發現了她。 

  「什麼人!」 

  領頭的將軍一聲厲喝,所有將士聞聲,盡皆警惕地拔劍出鞘,劍指商嬌。 

  「你是何人?為何深夜在此,行跡鬼祟?」 

  商嬌這才回過神來,原是自己想得出神,忘記宵禁之事,又忘了避讓,現下被士兵發現,也是活該倒霉! 

  她於是忙向領頭的將軍一福,解釋道:「這位將軍,我……」 

  「商嬌?」 

  正待解釋,忽而斜刺里插入一個聲音,沁沁涼涼,有如某種冷血動物一般。 

  一個人身著紫紅九卿朝服,肩披一件黑狐裘,自官兵包圍中越眾而入,徑自走到商嬌面前。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胡沛華一雙略顯陰戾的眼,此刻正眯縫著,看看商嬌,又看看那掛著大紅燈籠的府邸,若有所思。 

  饒是心裡再不情願,此刻商嬌也不得不向胡沛華一福,「胡大人,您好。」 

  巡夜的領頭將軍自然識得胡沛華,也知他現在不僅位列九卿,統掌禁軍,更是當朝貴妃兄長,哪敢得罪?忙腆著臉笑道:「原來這位姑娘是大人的舊識?失敬失敬。」 

  邊說,邊揮手撤回官兵,又向胡沛華拱手致歉,方才領兵匆匆退了下來。 

  胡沛華始終保持著淡笑,看著巡城的官兵走遠,方才轉回頭來,低頭看著一臉落寂的商嬌。 

  不知為何,剛才一看到她,他便心情奇好。 

  只她今日…… 

  便如一隻霜打了的茄兒一般,蔫巴蔫巴的模樣,再不似以往與他相鬥時的生龍活虎,不免讓他眉頭輕蹩。 

  唇角半翹,似笑非笑地調侃商嬌道:「怎麼,看著昔日的愛人另娶他人,心裡不舍,竟趁著深夜無人之時,前來緬懷一番?」 

  說完,他雙手叉腰,徑自哈哈嘲笑起她來。 

  「……」 

  商嬌卻不似以往一般,對他的逗弄炸毛反擊,只微微抬眼,幽怨而含恨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轉向陳府大門的方向。 

  胡沛華便尷尬了起來,嘲弄的笑聲如一隻被捏住了脖子的鵝,戛然而止。 

  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乾咳了兩聲,他索性上前與商嬌站在一處,也抬眼看著陳府門口高懸的紅燈籠,撇了撇唇。 

  「不就一個男人嘛,值得這麼大驚小怪么?這三條腿兒的蛤蟆難找,兩條腿兒的男人可不緊著你挑?尤其,還是像你這樣的美女……」 

  他越說越打趣,到最後,乾脆俯到商嬌耳邊,輕聲地、曖昧地道:「嗯……現在陳子岩娶了親了,睿王那邊你又不願嫁……實在不成,你乾脆嫁我得了?好歹,咱們湊在一處天天打架,日子斷也不會無聊……」 

  他話越說越偏,越說越渾,商嬌卻仍沒有半分反應。 

  胡沛華見狀,臉不由抽了一抽,長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他直起身,一甩衣袖,「往常見你,還道是個妙人。不想今日相見,倒沒了半分活氣兒,當真無趣得很!」 

  說罷,他索性不再理她,扭頭便走。 

  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小小的聲音:「欸!」 

  胡沛華立刻站住腳步,回身望去。 

  卻見月色掩映下,商嬌一身蕭蕭落落的模樣,一雙大眼如凝了水霧般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胡沛華的心,在商嬌這般的注視下,竟驀然劇跳了一下。 

  見胡沛華轉頭看向自己,商嬌伸手,一指陳府的牆頭屋頂。 

  「你會武功,能夠帶我飛到那上邊去么?」她問。 

  無辜而期待的模樣。 

  胡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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