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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婉柔

  266、婉柔 

  「你是……」 

  商嬌疑惑地問。看著眼前這個花容月貌,如空谷幽蘭般幽雅高貴的女子,再想到自己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樣,簡直自慚形穢。 

  「姑娘不認識妾身,妾身卻早識得姑娘。」 

  那女子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迎著商嬌驚疑地目光,溫婉地解釋道:「妾身王婉柔,乃睿王妾室。早在姑娘初入王府為府中侍女傳授茶道之時,妾身便與姑娘曾遠遠有過一面之緣,並對姑娘才識氣度思慕已久。」 

  王婉柔?睿王侍妾? 

  商嬌恍然大悟,終於想起為何她會覺得此女有幾分眼熟。 

  那一日在睿王府後苑之中,睿王欲譴散那些曾服侍他多年的姬妾時,這女子便在其列,含淚懇求睿王不要將她譴返歸家。 

  只商嬌曾著過王府中那幾位侍妾夫人的道,深知王府內院的侍妾內鬥之厲害,尤其是楊昭容與李月眉,也是以一副溫婉好學之姿迷惑了她,害得她被熱茶燙得傷痕纍纍,故對眼前這位自稱睿王妾室的王婉柔並無好感,反生惕意。 

  「夫人既是睿王姬妾,受盡睿王寵愛,自當尊貴嬌矜才是。今日親至市井,來找我這樣一個地位卑賤的女子敘話,只怕辱沒了夫人尊貴的身份。」商嬌淡然道。 

  說罷,商嬌不欲與之糾纏,轉身便想離去。 

  身後,王婉柔卻垂下螓首,唇際的笑容里,彷彿含了淡淡地苦澀:「尊貴的身份?受盡寵愛?商姑娘,若是外人如此說,婉柔自當不會駁斥。但姑娘是明白人,我今日來找你,是滿含誠意而來,姑娘又何需出言諷刺?」 

  王婉柔的言談依舊溫婉,商嬌卻聽得出她話中滿含無奈苦意,不由腳步停了停。 

  王婉柔便趁機上前一步,依舊立在她的身後,垂首恭謹地道:「我知道,姑娘對曾在王府中的遭遇一直耿耿於懷。但請姑娘相信,婉柔從不曾生過一絲一毫陷害姑娘之心。姑娘風華才學,見識氣度,一個女子,寧可靠著自己獨自拼搏奮鬥,也不攀權附貴的決心,也讓婉柔當真羨慕。所以今日婉柔才特來相見,還望姑娘摒棄前嫌,與婉柔交心一敘。」 

  說到此處,王婉柔察顏觀色,見商嬌低頭沉吟,卻依舊沒見有調頭與她交談之意,心知商嬌依舊對自己心有惕意,故又長嘆了一聲。 

  「姑娘可以不信婉柔,但姑娘可還記得連州之事?當日姑娘被惡霸所逼,觸棺自盡,醒后奮進自救,我族叔見姑娘可憐,有意放姑娘一馬,姑娘方才能順利賣了祖宅,又有了王大掌柜送姑娘出城離去之事……姑娘可還記得?」 

  連州?王掌柜? 

  商嬌豁然轉頭,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王婉柔。 

  原來,她便是當日連州城內盛傳的,那位入宮參選,最後卻被睿王納為妾室的王家姑娘! 

  也是因為有她,王家在連州,通吃官府、市井,堪稱連州第一家。當日商嬌為劉虎所迫,王家才能出頭,收買下她售的祖宅,王掌柜更是深夜敲開宵禁的城門,連夜將她帶出了城去,更為她指明方向,將她引往天都藏匿。 

  當日王家所為,雖為圖利,卻也不失仁義。 

  商嬌心存感激,自然不敢或忘。 

  卻不想,眼前這位女子,便是間接救過她的人。 

  思及此,商嬌心裡一柔,心中也接納了王婉柔幾分,遂轉過頭來,向王婉柔一禮:「原來夫人便是王家人。商嬌有禮了。」 

  王婉柔忙上前一步,攙住商嬌,見商嬌面色柔軟幾分,知她知曉自己身份后多了幾分好感與信任,也面色一松,笑道:「當日姑娘入王府任茶藝西席,我關心王爺,曾於暗處探過姑娘一次,聽出姑娘有連州口音,遂去信回家相詢。卻不料,你我二人還有如此淵源。」 

  說罷,王婉柔抬頭四顧,又轉頭詢道:「此處人多,姑娘若信我,可否容我尋個清靜處,我們坐下細敘?」 

  商嬌也知王婉柔今日來找自己,定然是有事要說,遂也不再拒絕,點頭答應。 

  王婉柔便攙住商嬌,二人一同入了十三巷,往東而行,想尋一間茶樓酒鋪,兩人交談一番。 

  只一路走去,自然要經過曾經的陳氏商行的東鋪。 

  那裡,曾是商嬌工作過的地方,曾經生意紅火的陳氏茶鋪毗鄰的茶館,均被抄沒充公,大門緊閉,門前官府封條儼然。百姓們懼於陳氏謀逆之罪,皆繞道而行。 

  偌大的陳氏東鋪,便似乎成了一個禁區,方圓數米之內,皆無人敢靠近。 

  商嬌立定,遠遠看著這一幕,心中酸痛不已。 

  曾經威名遠揚的陳氏,一夕之間,便忽剌剌如大廈傾覆,徹底垮了。 

  曾經的愛人、同伴,彷彿回首之間,便死的死,散的散。 

  陳氏,當真垮了…… 

  觸景傷情,商嬌眼眶一紅,忙轉過頭去,調頭便走。 

  不忍看,也不敢再看。 

  王婉柔隨著商嬌緊走避過那一幕,看商嬌掩嘴輕泣,也心有不忍,長長嘆息一聲。 

  她想起當日,第一次在王爺的畫中初見商嬌時,她發梳小辮,斜倚小樹,目光靈動若精靈般滿是機靈的模樣; 

  她想起當日,聽得商嬌入府任教,她心生好奇,遠處觀望,卻見商嬌一身錦衣,額描花錨,大大的眼瞳中滿是笑意,妙語連珠,惹得睿王開懷大笑的模樣…… 

  可如今,那個機靈、聰穎的小姑娘,終隨著陳東家的死,再也不復存在了。 

  而且,這一生,也許她都不會再有展顏歡笑的時候了。 

  情之一字,到底害了她,害了陳東家,也……害了王爺。 

  更害了王婉柔自己! 

  明知那個人,位高權重,自己不過是太後送予他的一件玩物,一個生子的工具…… 

  可當初夜那晚,她初見他的模樣,便被他一身風流且威嚴的氣質所傾倒,從此將心托予,一心景仰,溫婉賢淑,小心侍奉,以為這樣便能留住他一絲一毫的眷顧憐惜。 

  可到底,郎心易變。她看著他對商嬌由逗弄到不服輸的意氣,再到敬佩、憐惜、思慕,心傷而不悔…… 

  一路走來,他的逐漸沉淪,伴隨著她太多的無可奈何。 

  終於,走到了今日,他終於要將她,她們,休棄。 

  只因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 

  王爺為了她,竟然甘冒一世孤獨之險,也要獨等她一人。 

  可這個女人,失去了她最愛的男子,又豈會還有心,回報他以真心? 

  思及此,王婉柔再次嘆息連連。 

  待再回神時,她們已在一處酒肆的包房裡坐了。兩個心傷累累的女人倆倆相望間,便隔去了外面人聲喧鬧。不大的房間內,竟寂然無聲。 

  王婉柔看著對面的商嬌端起桌上小二剛烹來的茶,飲了一口,似不喜這個味道,微微皺了皺眉,又將茶杯放了下來。 

  「夫人今日前來找我,定是為了睿王罷?」商嬌開門見山地問,「只我不知,夫人是為睿王哪樁事而來?是想讓我不要嫁入王府嗎?亦或……夫人是想繼續留在王府?」 

  她與王婉柔雖彼此知曉對方的存在,卻素未平生,那能引來王婉柔尋她相敘之事,必與睿王有關,所以索性直言相詢,提出她認為最有可能的問題。 

  王婉柔聽商嬌說得直白,也不迴避,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是,卻也不是。」她紅唇輕啟,緩緩溫言道,「我今日來找姑娘,固然是為了我自己,卻也是為了王爺。王爺……待姑娘之心,姑娘自當能夠體會。所以,我想請求姑娘,嫁給王爺。」 

  說到此處,王婉柔見商嬌面沉如水,卻兀自沉吟不言,不免有幾分尷尬,遂趕緊又道:「姑娘,我知道你與陳東家曾互許終身。但陳東家畢竟已經娶妻,且已經……姑娘又何須自苦?我們女人,終還是要嫁人的,這樣才能終身有靠。既要嫁,又何不將自己托給天下間最有權勢的男子,有他護你愛你,許你一世榮華,豈非幸事……」 

  「噗……」王婉柔話音未落,便聽商嬌一聲嗆咳,繼而便是一迭聲的咳嗽。邊咳,她邊捂著嘴,面上浮出一絲輕嘲。 

  「對不起,對不起……」見王婉柔瞪大眼,一臉的尷尬莫名,商嬌過意不去,只得捺住咳嗽,卻實在抑不住唇邊那抹笑意,向王婉柔擺了擺手。 

  她終於知道睿王曾經在自己面前的自大自負,從何而來了。 

  便是如王婉柔這般的女子給慣的。 

  看看,連說的話都如此相似。 

  無非「妾為絲蘿,願托喬木」之流。 

  難為這些可憐的女子,時至今日,竟還幫著自己的夫婿,求娶別的女人。 

  商嬌有些無奈,有些可憐地看了一眼王婉柔。頗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慨。 

  「我若嫁入王府,那夫人怎麼辦?」商嬌偏偏頭,故意問道,「夫人可知,我想要的,是王爺今生,只能許我一人。」 

  王婉柔嘴張了張,咬著貝齒思索片刻,驀然起身,陡然跪在了商嬌面前。 

  「夫人!」商嬌一驚,從椅上一躍而起,怔然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王婉柔。 

  王婉柔俯身一拜,道:「妾知道生性高傲,不願與他人共侍一夫。只妾敬愛王爺,實不願離了王府,離了王爺。所以妾懇請姑娘,念在王家曾於姑娘有恩的份上,嫁給王爺,並賜妾一間小苑獨居。只要能讓妾偶爾見上王爺一面,妾便已心滿意足,自當在小苑中孤獨終老,不敢擾姑娘與王爺清靜。」 

  說罷,王婉柔再拜到底,頭重重地磕在商嬌腳邊的地上。 

  商嬌哪曾受過這等大禮,忙驚跳開去,俯身便去扶王婉柔:「夫人,咱們起來說話。」 

  王婉柔卻不依,反挽了商嬌的手臂,仰頭看她,滿臉期待與希冀:「姑娘,妾今日所言,句句不敢違心。但請姑娘依了妾罷!只要姑娘讓王爺不要休棄妾,妾願今生為奴為婢,以報姑娘大德於萬一!」 

  說罷,無論商嬌怎麼扶,王婉柔均鐵了心的跪在地上,誓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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