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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母逝

  280、母逝 

  商嬌見陳母說了這麼多話,確有倦意,再不敢久待,便抱了諾兒,小聲對陳母道:「娘,那我便先出去了。快近午了,您且休息著,待中飯的時候我再來叫您。安大哥昨日下學回來時帶了半隻雞,我煨在鍋里一夜,您中飯時吃正香!」 

  陳母笑著點點頭,倒回床上,又朝商嬌揮了揮手。「去吧。照顧好諾兒。」 

  商嬌抱了諾兒,掀簾正欲出門,卻聽陳母在她身後又模模糊糊又道:「嬌嬌,其實,安小哥兒便值得你託付終身……你一定要幸福……」 

  「什麼?」商嬌一時沒聽清,扭頭正待細問,卻見陳母已雙目緊閉,儼然已再次沉睡過去。 

  商嬌便無奈地笑了一笑,抱了諾兒,掀簾走出了主屋。 

  商嬌出得門去時,常喜正出門去請預先雇好的奶娘去了。安思予則丟了書本,在小屋廊前拿了一把木錘,正叮叮咚咚地敲著幾塊木板。 

  商嬌覺得有些奇怪,遂上前問安思予道:「大哥,你今日怎麼沒有去上學?」 

  安思予揮汗如雨,正細緻地將木板接鎨在一起,聽商嬌問話,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笑道:「昨個兒你們去牢里接孩子,我不知高小小會生到何時,家裡沒人手照應伯母,所以今日便向中書院告了個假,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 

  商嬌這才恍然大悟,又看著他手中的活計,道:「那你現在這是在忙活什麼呢?」 

  安思予答:「我剛剛找了找我小時候的東西,看有什麼可以給孩子用的,結果找到我爹在我小時候托木匠給我做的一個小木馬,我小時候可喜歡啦!只不過後來我大了,爹嫌它擋事,就把它拆了放到了雜物間。我現在把它找出來重新接好,等孩子今後大一些正好可以騎,孩子一定喜歡!」 

  商嬌聞言,睨了一眼灰頭土臉,正聚精會神拼裝小木馬的安思予,撲的一聲笑將開來:「大哥,孩子才剛出生吶,離他會騎木馬還早得很呢。」 

  安思予聽了商嬌的話不由一愣,這才訥訥地住手,道:「也對……」他站起身來,嘿然而笑,「我今日看孩子平安回來,高興得狠了,倒忘了這點了。」 

  他說著,又傾身上前看看商嬌懷裡的諾兒,笑問道:「可取名字了嗎?」 

  商嬌點點頭,輕道:「娘給起的名兒,陳諾。」 

  「陳諾?」安思予聽了名字,怔了一下,「名字很好聽……娘?」他突然回過神來,瞪大眼疑惑地看向商嬌。 

  商嬌笑道:「我認了子岩的母親作娘,從此後,我是諾兒的娘,子岩的娘是我的娘,咱們就是一家三口了,是不是啊諾兒?」她說著,又輕輕拍了拍諾兒的背,滿心的喜愛。 

  卻不知為何,一直呼呼睡覺的諾兒嘴唇一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商嬌頓時手忙腳亂,也不管安思予聽了她的話一臉震驚的神情,忙抱著孩子進了小屋。 

  將諾兒放到她早置辦好的嬰兒床上,商嬌先小心看了看諾兒的尿布,發現果然尿了,趕忙替孩子重新換了尿布。見諾兒還是哭個不停,料想他是餓了,可此時奶娘還沒到,只得趕緊將孩子小心托在懷裡,輕輕拍打安撫著,急得滿頭汗。 

  不多時,常喜終於將奶娘從明月樓接引到了家。 

  這奶娘姓周,名喚絮娘,與商嬌一般大,本是個小門小戶家的女子,家裡母親去得早,父親續弦,繼母嫌她白吃飯,遂做主以二十兩銀子,將她給了來天都採辦貨品的一個富商做了小妾。 

  卻不料周絮娘也是命苦,那富商家中早有悍妻,其妻不孕多年,富商倚靠著岳丈家的幫襯,不敢私納小妾,所以說是納周絮娘為妾,不過借她的肚皮生個孩子罷了。待她產下個男嬰,還未出月子,富商便抱將她趕出了臨時租住的宅院,抱了孩子回老家去了。 

  周絮娘無法,又不敢回家,只得流落在天都街頭。直到幾日前,無意路過明月樓時,周絮娘實在餓得受不了,入內乞討,才被黃辛發現,想著商嬌近日也在尋可靠的奶娘,便薦給了商嬌。 

  商嬌憐她身世,又見她奶水充足,模樣周正,為人也溫和老實,遂與她說定了工錢,將她暫留在明月樓里,管吃管住,只等孩子生了便請回來做奶娘。 

  周絮娘一到安宅見了諾兒,立刻想到了自己被人奪去的孩子,頓時母愛泛濫,趕緊將諾兒擁到懷中,讓他吮吸自己的奶水,激動得眼淚盈眶,抱著孩子便撒不開手了。 

  商嬌在一旁觀望了一陣,見周絮娘是真心疼愛諾兒,也著實放下心來,這才退出小屋。看時日早已過了午時,商嬌料想陳母該餓了,忙去灶間幫常喜備好了飯菜,又舀好了雞湯,用托盤裝了,這才往上房裡去,想喚陳母起身吃點東西。 

  掀簾入了上房,商嬌便看見陳母還沉沉地看著,連姿勢都不曾變,遂將托盤在桌上放好,這才轉身去喚陳母。 

  「娘,午時了,起身吃點東西再睡,可好?」她站在陳母床邊,輕聲地喚。 

  「……」陳母依舊雙目緊閉,半點反應也沒有。 

  商嬌見狀,心中暗想定是剛剛陳母與她說了太多的話,實在乏了,睡得太沉,遂提高了一些音量,又喚:「娘,午時了,先起身吃點東西好嗎?」 

  「……」陳母依舊沉睡著,全無聲息。 

  商嬌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目光盯著陳母的胸口,卻見陳母的胸口處,連一絲一毫的上下起伏也沒有。 

  商嬌的心莫名的重重一沉,繼而劇跳不已。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將她籠罩,眼前一陣黑一陣白。 

  她緊緊地揪住胸口,再走近一步,顫抖的伸出手去,碰了碰陳母的衣袖。 

  「娘,起來了……」她輕輕再喚。 

  「……」 

  「娘,起來了……」她目光通紅,使勁地搡著陳母的手臂。 

  「娘,起來了……娘,你快起來呀……」她大力的推搡著陳母的身子,幾乎搖得陳母整個身子都在搖晃。 

  卻依然沒能讓陳母再次醒過來。 

  陳母,再也醒不過來了。 

  明白過來的商嬌再也抑不住內心剜心般的空痛,伏在陳母的床邊,號陶失聲,哭聲凄厲得如同一匹失怙的小狼,絕望而悲傷。 

  「娘,你快起來呀……你答應過我的,你要起來喝我為你煨的雞湯……還有,還有諾兒,你才只看過他一眼……你是他的祖母,我們要一起將他帶大啊……」 

  商嬌哭得撕心裂肺,外面的安思予與常喜聽得動靜,也匆匆趕了進來,一看屋內的情景,便什麼也明白了。 

  安思予百感交集,忍不住也紅了眼眶,趨身上前,想將商嬌扶起:「嬌嬌,快起來,不要哭了……」 

  商嬌卻軟在床邊,手死死拉住陳母逐漸冰涼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 

  好不容易,安思予終於將她拉起,她卻反過身去,一把將安思予緊緊抱住。 

  「大哥,大哥,我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離開我,留我一個人在這世界上,承受失去愛人、失去親人的痛苦?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在安思予的耳邊大哭著,泣不成聲的聲聲追問。 

  她不懂啊,為何那些她愛的,愛她的人,都要這樣離開她,讓她一個人這樣孤孤單單的留在這個陌生的、孤寂的、殘酷的世界上?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她穿越來到大魏這個時空,便是上蒼讓她來遭受這一波又一波非人的劫難與折磨的嗎? 

  商嬌哭得凄厲,安思予心中也酸痛不已,卻不知該如何答她,只能也將她緊緊圈在自己懷裡,任她在自己懷裡哭泣,發泄。 

  「嬌嬌,你不要哭,不要哭……」他輕輕拍著商嬌的背,哽咽著安慰她,「陳伯母年事已高,這段時日雖遭受了波折,病痛纏身,但總算見到了孫子,又有了你這個女兒儘力照顧,她走得很安詳……嬌嬌,你不要自責了,你已經……已經做得很好,很好……」 

  商嬌靠在安思予懷裡,聽安思予這般安慰她,她也很想這般安慰自己,但卻根本做不到。 

  心,就像被人強行剜走了一塊,空蕩蕩的疼。 

  她用盡全力,想要去挽留的,曾經屬於陳子岩的一切,都沒有了。 

  陳家沒了,商行沒了…… 

  子岩的妻子沒了…… 

  現在,連子岩的娘,也不在了…… 

  命運,對陳子岩,是何等的不公平。 

  恍惚間,她依稀還記得,當日她與他初見時,他一襲白衣,風華絕世,溫文爾雅地朝她一笑,向她伸出白玉般的手,將一枚錢幣交到她的手裡。 

  若當時她知,他的人生是如此慘淡悲涼的結局,或許她便不會從他的手裡,接過那一枚銅錢。 

  不識,便不會相知; 

  不知,則不會相愛。 

  不愛,則不會眼看著愛恨成殤,一切成空。 

  商嬌閉眼,任淚雨在臉上肆意縱橫。 

  朱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這一生,最美好的華年,最美麗的愛情,她再不會有了。 

  「哇……」一聲嬰啼,驚破了商嬌悲傷的思境。 

  她回頭,卻見不知何時,奶娘抱了諾兒也進了內堂,站在屋外看著屋中的一切。懷裡的諾兒似感受到屋中大人們的悲傷,在襁褓中攥緊兩隻粉紅的小拳頭,哭得聲嘶力竭。 

  商嬌忙擦了擦汗淚,離開安思予的懷抱,又越過看到這一切,也哭得淚人兒似的常喜,自奶娘懷裡接過了諾兒。 

  「諾兒,來。」她抱著諾兒,行到陳母床前,將他豎抱著,小聲地道在諾兒耳邊道:「諾兒乖,再看一眼奶奶……從此後,你只有娘了……我們母子倆,也只能相依為命了……」 

  語未畢,商嬌的淚便又涌了出來,抱著諾兒,直哭得再也流不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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