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顧慮
284、顧慮
時間過得很快,料理完陳母的後事之後,一切便趨於平靜,一眨眼,一個半月很快便過去了。
最近一段時日,商嬌幾乎足不出戶,連明月樓那邊也去得少了。店裡的事,也幾乎全托給了高大嫂、黃辛與常喜三人照應。
而讓商嬌足不出戶的原因,便是諾兒。
諾兒雖還不足月,但小小的嬰兒,著實可人著憐。除了餓了或尿片濕了,一般時間小傢伙都在呼呼睡覺,幾天時間,在奶娘周絮娘的照應下,如吹氣一般的胖了一圈,蛻了紅紅的胎皮,又白又胖,惹得商嬌愛得不得了,重活重心除了這個小小的嬰孩兒,哪裡還顧得了別的?
她既不能日日去店裡照應,便讓常喜常去明月樓。一來,商嬌要照顧諾兒,實在抽不開身;二來,經過前陣子常喜抗婚又悔悟,願意與黃辛定親之後,二人的親事便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商嬌派常喜過去照應,也能趁機與黃辛多親多親,免得小兩口生分,在商嬌看來,確實是一件好事。
所以近段時日,常喜便安宅、明月樓兩端跑著。可家裡畢竟多了個會哭會鬧的小嬰兒,有時半夜折騰得常喜休也休息不好,第二日還得頂著個熊貓眼去明月樓,商嬌看著也著實不忍,遂吩咐黃辛再在後廚騰了間房,若天晚了,常喜便不用日日歸家,便與高大嫂、黃辛都歇在樓里,省得來回辛苦。
更讓商嬌放心的是,明月樓里自從有了精明的高大嫂的照應,再加上黃辛賣力的吆喝,常喜對於菜品質量的管控,生意竟比之前更加火紅,午時與晚飯時的生意竟好得不能再好,每每都有食客在樓外排起長隊,引頸等待用餐,賺的銀兩也越來越多。僅十一月這短短三十日,竟已有了超千兩的流水收入。
待月底高大嫂報來賬目之時,連商嬌自己都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於是,她更加放下心來,將明月樓交給三人,自己樂得當起了甩手掌柜,在家與奶娘專心照顧諾兒。
至於重建商行的事,一切均如商嬌所料。
一入冬,李鐵漢果然又組織了蜀地的茶農,背了上好的茉莉花茶來到大魏,找到陳氏商行舊址。茶農們上次初嘗甜頭,這次便試著多背了一千斤花茶,總共六千斤來。一群人喜滋滋的,本以為會賣得好價錢,卻不想到了商行門口,看著上面幾重的官府封印,才知陳氏出了大事,已被官府抄沒。
這一來,蜀地的茶農們便一下子沒了著落。入冬的大魏北風號卷,漫天飛雪,天寒地凍。而蜀地地處西南,氣候溫潤潮濕,茶農們本就受不住這樣的氣候。因為無錢住店,凍傷凍病了不少人。大伙兒本想再挨些時候,待賣出些茶去換得路費回蜀,可奈何茉莉花茶因太后一案,頗受人忌諱,大茶商們根本不敢接收,小茶戶們也無力接盤,遂一時困頓在大魏,上天無路,遁地無門,哀鴻一片。
恰此時,葉傲天派出的一隊人馬找到了茶農們。他們先找到領頭的李鐵漢說明來意,特意指明他們是受商嬌指派而來,又出錢為凍傷凍病的茶農們延醫請葯治病,還特意拿出自己厚實的棉衣贈予茶農……
待茶農們都安頓了下來,葉傲天才將這一年內,陳氏商行所遭受的災難與李鐵漢等人細細說了,又說明了商嬌近日的情況,特特言明她雖也不富裕,卻仍然重信守諾,惦記著與李鐵漢等蜀地茶農的約定,拿出兩千兩銀子買他們的茶。並言明,商嬌有言在先,此次雖沒能付予茶農全款,但卻記入明年茶葉的欠款中。待明年茶行有了盈餘,便將今年拖欠的茶款盡數,連著明年新茶的茶款,一併算給茶農們。
李鐵漢等一眾老實巴交的茶農受了商嬌及大家對茶農們的禮遇與照顧,又聽聞了陳氏雖遭了重創,但無論是商嬌還是商行的員工,都還記得與茶農的約定,願意拿出自己僅有的積蓄,買下茶農的茶,不足的款項,明年還能補上,不由得大為意外,更對商嬌感激涕零,哪裡還有不應之理?
於是,原值市價三千兩銀子的花茶,茶農們二話不說,以六成的價格盡數傾於葉傲天。不僅如此,茶農們還與葉傲天約定,商嬌的明月茶行與蜀地的茶農達成秋茶獨家收購協議,明年的此時,蜀地的茶農們再背茶來魏,獨賣於明月茶行。
而作為回報,雖然茶農們堅辭不受,葉傲天依然將餘下的兩百兩銀子贈予茶農們,以作返鄉之用。並簽下協定,今年所欠的一千兩銀子,由明年一併補齊。
如此一來,雙方皆大歡喜。茶農們養好了身體,又去安宅看了一回商嬌,這才歡天喜地的回蜀地去了。
而葉傲天得了六千斤茶,立刻召集王掌柜等幾個家中有祖產的五兄弟,硬是將自家的屋子辟出幾間來,打通做成了茶館。
其後,商行的幾百兄弟按六家店鋪算,每家近四十人,分兩班制各自營業。每家各領花茶一千斤,按早議好的價錢,共同分銷這批茶。
為提高茶館在天都的市場佔有率、吸客率,葉傲天甚至與王掌柜又自市井中請了些流水的雜耍戲班、說書人,一家一家的輪流演出,更將商嬌曾經制的麻將再定拿出,供給大家玩耍,以確保茶客每日都能看到新節目、新花樣,常來茶館消費。
如此一來,茶館在初開業的前幾日蕭條了一下之後,便又突然火爆了起來。每日里,往來的客商來茶館飲茶、談天、聽書、看戲、玩耍的,絡繹不絕,客似雲來。連帶著,連茉莉花茶也不再為天都百姓所忌,反倒更加受有追捧,令當日未能及時買入蜀地茶農花茶的茶商們後悔不迭。
如此,待十二月底時,幾家茶館除去人員的薪餉,茶水的支出、請戲班……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后,竟也扭虧為盈,加在一起,竟凈賺了一千多兩銀子!
待王掌柜召集賬房的夥計,將所有賬目制出,告知大家以後,所有人皆興奮不已。
此事上報到商嬌那裡,商嬌在震驚之餘,也感慨著大家團結的力量如此強大,更覺自己肩上責任重大。
她於是立刻將幾個管事召集在一起,大家在安宅內開起了會議,議定了東家、掌柜、管事及以下各級人員的身股問題,決定以厘作為單位,現有的下級僱員全作為原始股東,配以一厘身股,以後每兩年加一厘;管事以上僱員則配十厘,即一分身股,以後每兩年加一厘……再以所得盈利,年終進行分紅。
如此一來,幾位管事初初一算,一千兩的銀子,各自得的銀錢便已有幾十兩,下級的僱員也能得到幾兩銀子,這還只是一個月的盈利而已,若是一年……
大家這般一想,立刻熱血沸騰,情緒高漲,信心滿滿。對商嬌的身股政策交口以贊,更對她的執行能力信服得五體投地,幹活時也更加賣力起來。
至於在陳氏的數百號人員落難時,曾欺負和毆打過他們的兩家挑行的管事,更有后話:
據傳,一日晚間,夜黑風高,城南「得利挑行」,和城北的「金鑫挑行」的幾位管事下了工,在回家的路上,無一例外,被一群人當頭套了麻袋,一陣拳打腳踢,打得嗷嗷叫喚,遍體鱗傷,卻毫無招架之力。
事後,兩家挑行都報了官。但官府細察之後發現,雖然兩家挑行的管事無一例外的都挨了打,但因其事出突然,並無人看清施暴者的模樣,再加之兩家挑行本就龍蛇混雜,素日里也多有不睦,不能排除是挑行內鬥之嫌,遂草草結案,挨打的管事也自認倒霉,各自回家養傷去了。
當安思予將此事告知商嬌的時候,商嬌正在香香的磕著瓜子。聽到最後的結果,商嬌再抑不住心中壞笑,撲的一聲,嗆得一粒瓜子自鼻孔里跑了出來。
安思予也忍不住嘴角上翹,望著商嬌,一臉瞭然地明知故問:「嬌嬌,此事……不會是你給出的主意罷?」
「哈哈,怎麼可能……」商嬌忙連連搖頭,伸出一隻手來,淡定地將那粒跑錯了地方的瓜子放到石桌上,這才心虛地對安思予道:「對了,大哥,咱們就不說這件事兒了。再過幾日,便是薦考之時了。你近日來書讀得如何?」
她眨巴著眼,刻意轉移了話題。
安思予好笑地白了商嬌一眼,這才啟唇道:「功課之事,當是無甚問題。只……」他說到此處,又欲言又止,一雙眼看著商嬌,似另有深意。
商嬌便覺有些奇怪,遂問道:「大哥,只是什麼?」
安思予眯了眯眼,仰頭看了看院子上空蔚藍的天空,謂然一聲長嘆。
「只入得這公門王府,我便再不是自由之身。也許,我此生再不得自由,不得再陪你海闊天空,自由自在的翱翔……嬌嬌,便是這樣,也當真無所謂嗎?」
「……」商嬌突然無言以對。連磕瓜子的手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許久,她斂了眉目,在唇邊漾起一抹淺笑,道:「大哥,其實你不必顧慮我。我有了諾兒,也有了自己新的生活。我有明月樓,有茶行……我總會把自己的生活,活出我自己想要的精彩來。而大哥……」
她咬了咬唇,沉思許久,終一仰頭,向安思予笑道:「大哥自小得父聆訓,以父志為志,有讀書人的清高廉直,也有謀士的足智多謀,冷靜睿智,合該是天生的文治之才,不該為了我,為了這所謂的自由,而放棄自己的理想與抱負。大哥不要忘記,這也是大娘的遺願。」
末了,商嬌重重地加了一句。
安思予聞言,眼中似閃過一絲傷痛,卻立刻又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