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我命
310、我命
牧流光靜靜地聽著商嬌由衷的話,原本冰冷的面容閃過一絲動搖。
商嬌的話,何曾不是道出了睿王的擔憂?
王爺顧念親情,不願與兄長正面為敵,從而自太后死後,他交出軍權,一退再退,直至空有睿王頭銜,賦閑在府……
所圖的,不過就是國運與親情。
可若真到了那一日,皇上駕崩,胡氏挾天子以令諸侯,甚至做出篡改國運之事來……
睿王,便會是守護大魏的最後一道防線!
所以,現在的睿王,行事更要慎之又慎,確實不該為一個女子,過多的分散自己的精力。
可是……
這僅僅是牧流光的一個閃念。
他隨即又平靜下來,看著商嬌,堅持道:「商姑娘,你所言不無道理。可有一點你卻說錯了,那便是——只有你留在睿王身邊,睿王才不致分散精力,過多的去關注你!所以,姑娘依然還是得跟我回去——」
說罷,牧流光迅疾出手,想要擒住商嬌,逼她跟他一同回去。
可牧流光快,商嬌速度也不慢。
只見一道寒光閃過,商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死死頂在了自己的喉間要害之處。
「牧流光,」商嬌退後兩步,厲聲大喝,「你是想帶我的屍體回去嗎?」
牧流光堪堪住手,卻已驚得全身冷汗。
怪他疏忽大意了。剛剛他只顧著擒拿那幾個黑衣人,卻不知何時,商嬌竟下了馬來,在混亂之中,撿了一把匕首藏在了身後。
如今,她以性命相要挾,牧流光竟再不敢近前。
「商姑娘!」牧流光又急又怒又無奈,「你究意想要做什麼?」他使勁地跺腳,問道。
生平第一次,牧流光有些懂得睿王的無奈。
這姑娘,太倔!
她所認定的事,想要改變,太難!
就像她手裡的匕首般,剛硬、鋒利,傷人傷己。
面對牧流光的質問,商嬌微微垂了垂眼,一聲苦笑。
「我想要什麼?我只想要自由、安穩、平靜的度過自己的一生。我不想再捲入這些永無止境的事里,生死不由人,愛恨不由人……我的命,只能由我,不能由天!」
商嬌聲音不大,卻異常堅決。
一席話,令從來處事不驚的牧流光不禁目瞪口呆。
我的命,只能由我,不能由天!
商嬌的這句話在他耳中不斷迴響,震聾發聵。
在牧流光的世界里,從小大到,所受的教育,無一不是教人順從。順從父母,順從主上,順從命運……
是啊,順從。
這個世界的人,都是上天蓄養的生靈,天子代天牧狩萬民,主上代天御下……
誰敢說自己敢不順上天,逆天改命?
男人不敢。
女人不敢。
牧流光不敢。
睿王不敢。
便連皇上……也不敢!
可偏偏,他在商嬌這個嬌小的身體里,聽到了最強大的聲音!
驀地,牧流光妥協了。
他想,原來從一開始,睿王與他便看低了這個女子。
她不似這個世間上任意一個女子,將自己視為絲蘿,隨波逐流,順從命運。
她是一棵挺拔高直的松,任風吹雨打,嚴霜刀劍,也不失其志,努力生長,與天公比高!
這也許才是她最可貴的地方。
想通這一層,牧流光終退開兩步,別過臉去。
「既如此,那你走吧!」他淡聲道,努力壓制著內心的震撼與悸動。
「……真的?」商嬌半信半疑的問。自由來得太快,她不敢相信牧流光竟會答應放她。
牧流光淡淡地點點頭,道:「我會跟睿王說,你以自戧相脅,我未能留住你。」
說罷,牧流光轉頭走向另一側,正在搜檢黑衣人的侍衛那裡,召集他們留開。
走了兩步,他驀地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還傻獃獃站在原地的商嬌,低吼:「還不快走?」
商嬌一愣,繼而丟掉匕首,飛快地逃回馬車上,向一直警戒的葉傲天急道:「葉大哥,我們快走!快走!」
早在商嬌下車之後,便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葉傲天,此時得了商嬌的急命,立刻調轉馬頭,駕了馬車,風馳電掣般地跑遠了。
直到商嬌的馬車遠得再也看不到了,一直假裝不曾留意商嬌逃跑的牧流光這才返過身來,看向馬車離去的方向。
商嬌……
她走了也好。
她這一走,那些曾經的偏離,也許終有回歸正軌的那一日吧?
睿王,也終會做回那個理智、睿智,無心無情的王爺吧?
牧流光這般想著,卻聽不遠處正在搜檢的侍衛突然有了發現,高喚一聲:「牧統領!」
牧流頭光立刻收回思緒,快步走了過去,「可有何發現?」
那侍衛滿臉嚴肅,自那領頭的黑衣人的身上慢慢摸出了一個東西,交到牧流光的手裡:「統領,你看!」
牧流光將此物拿在手裡看了看,卻見那是一塊尋常質地的細銅牌,正面上刻一隻瑞獸麒麟,線條簡潔利落,觀之不似大魏工匠手藝,卻又讓牧流光覺得很是熟悉,似乎曾在哪裡見過一般。
他遂凝了神,將細銅的反面翻了過來。
僅看了一眼,牧流光眼皮便微微一跳。
「劉?」
……
馬車跑得飛快。
坐在馬車上的商嬌緊抱著諾兒,早已冷汗如雨,瑟瑟發抖。
剛才的情景,真的好險!
若非牧流光帶人及時趕到救了自己,她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會被那群黑衣人帶到哪裡,遭遇什麼樣的事情。
胡沛華……
這條毒蛇!
他竟然敢這樣欲擒故縱的耍弄她!
想到這裡,商嬌直恨不能咬碎后牙。
一隻軟綿綿的手,緊緊握住了商嬌的手。手裡有些微的汗意,也有些微的顫抖。
「東家,我們下面該去哪裡?」耳畔,是絮娘的輕問。
許是感受到了商嬌的后怕,也許是為今後的前路而擔憂,絮娘連話都問得小心翼翼。
聽到絮娘的話,商嬌不由得頓了一下。
她想起離開天都之時,她的夢想。
她幻想著自己能無憂無慮,海闊天空,從此帶著諾兒遊山玩水,縱情天地。
可他們才剛逃出天都一日的工夫,便已遇到了幾多攔阻,此一去還會遇到什麼事情,他們會遇到多少的艱險,商嬌渾然不知。
現在,前途渺茫,他們一行人還帶著孩子,又該往何處安身?
商嬌靜下心來,沉思良久,終於眼前一亮。
她一把撩開車簾,探出頭去,向葉傲天詢問道:「葉大哥,你走南闖北多年,可知距南秦州軍營最近最繁華的小鎮在哪裡?」
葉傲天正在專心駕車。聽商嬌相詢,不由疑惑地轉頭,問:「南秦州軍營?那可是我大魏與北羌、吐谷渾、宋國的交壤處,兵家要地,常有可能發生戰亂。姑娘怎會問及這個?」
「因為,我們要去那裡!」商嬌大聲地道,無比的確定。
黑衣人的事情提醒了商嬌。
打蛇打七寸。既然胡沛華假意惺惺的放她出城,卻終不肯放過她的性命,那她為求自保,也為了保住諾兒,也必是要反撲的。
而若說胡沁華與胡沛華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要害……
那必是身在南秦州的爾朱一族!
爾朱禹、爾朱同……
憫兒的親父、親叔。
雖然,現在的憫兒的身份,是大魏的太子。
這個秘密,如今只有商嬌知道。
她就是要去南秦州,去到靠近爾朱一族的地方。
她要用這個方式,向胡氏兄妹宣告:她還掌握著他們最大的秘密!
若他們真把她逼得急了,她也必將反撲,與他們爭個魚死網破!